“将军…说得对…” 一个老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声音微弱却坚定,“不能…让兄弟们…白死…”
“扶我起来…我还能走…” 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挣扎着想从担架上下来。
“换我来抬!” 一个相对强壮的士兵默默走到一副担架旁,替换下已经累得站不稳的同伴。
队伍再次缓缓移动起来,速度依旧缓慢,但那股濒临崩溃的死气,被一种更加坚韧、更加沉默的求生意志所取代。士兵们互相搀扶着,交换着抬担架,将最后一点食物和水优先分给最需要的人。
一种在血火中淬炼出的、超越生死的袍泽之情,在这亡命的归途上,无声地流淌。
途中,不断有被打散的锐字营士兵,如同孤魂野鬼般从荒野的各个角落汇入队伍。
他们有的伤痕累累,有的精神恍惚,但当看到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飘扬的“锐”字营旗,看到队伍最前方那个同样狼狈却目光坚定的年轻主将时,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泪光,如同找到了失散的亲人,不顾一切地扑进队伍。
“是贾参军!是咱们的人!”
“将军!我们…我们还活着!”
“跟着将军!回家!”
宝玉看着这些归来的散兵,心中既痛又慰。
他立刻下令收容整编,任命临时军官,将他们编入队伍,补充着本就捉襟见肘的战力。队伍像滚雪球般,虽然疲惫不堪,却在缓慢地壮大,人数竟渐渐恢复到了接近两千之数。
这无疑给所有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。
然而,危机并未远离。噶尔丹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,小股骑兵的骚扰如同毒蛇的试探,不断从侧翼、后方袭来。
有时是几支冷箭,有时是突然的佯攻,目的就是迟滞队伍,消耗残兵们最后的心力。
一次黄昏,一支约五十人的噶尔丹骑兵小队,利用沙丘的掩护,突然出现在队伍左翼,张弓搭箭,试图制造混乱。
宝玉眼中寒光一闪,没有选择硬拼。他立刻观察地形,发现前方有一片低矮但密集的灌木丛和风化的石林。
“赵什长!带三十人,举盾护住左翼!缓步后退,吸引他们注意!”
“钱伍长!带二十个手脚利索的,从右边那片洼地绕过去!埋伏在石林后面!等他们靠近,专射马腿!射完就跑!”
“其余人!加速!穿过前面那片开阔地,进入对面的沟壑!”
命令迅速执行。赵什长带着人故意弄出动静,举着盾牌缓缓后退,吸引了骑兵的注意力。当那队骑兵得意地策马靠近,准备放箭时,埋伏在石林后的钱伍长等人突然现身,一阵精准的弩箭射向马腿!
数匹战马惨嘶着栽倒,骑兵阵型大乱!
趁着混乱,赵什长带人迅速后撤,与主力汇合,穿过了开阔地,消失在沟壑之中。追兵吃了亏,又忌惮地形,不敢深追,只能悻悻退去。
类似的骚扰不断上演。宝玉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弈者,利用每一处沙丘、沟壑、灌木丛,将手中有限的、疲惫的兵力发挥到极致。他不再追求歼灭,只求迟滞、摆脱,保存力量。
每一次成功的摆脱,都让士兵们对这位年轻主将的信任和依赖加深一分。
疲惫的行军在继续。日头毒辣,脚下的黄沙滚烫。队伍沉默地前进,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伤兵压抑的呻吟。宝玉拄着长矛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他的意识有些模糊,身体的本能几乎要压倒意志。就在这时,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了袖中那柄冰冷坚硬的短剑——“秋水”。
一丝微凉的触感传来,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他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临行前黛玉那双含忧带怯、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眸,耳边仿佛响起她轻柔却字字千钧的声音:“持正守心…”
一股暖流,夹杂着无边的思念和沉甸甸的责任感,瞬间涌遍全身,驱散了部分疲惫和迷茫。他紧紧握住了“秋水”的剑柄,仿佛握住了远方的信念和支撑。他不能倒下!他必须把这些人,带回去!
他抬起头,望向那依旧无边无际的荒原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。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,穿透了沉闷的行军声:
“弟兄们…再加把劲…前面…就是‘望乡坡’…过了坡…离肃州…就不远了!” (他其实并不知道,但必须给所有人一个看得见的希望)
“跟着将军!回家!” 这一次,回应他的,是更多、更坚定的嘶哑吼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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