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,从鹰嘴崖方向,避开主要官道和已知的唐军据点,绕过随州正面,直指随州东北方向、靠近桐柏山余脉的几处村镇和一处小型关隘——“武阳关”。
“武阳关?”赵璋有些疑惑,“此地并非要冲,守军不多,但打下它,意义似乎不大,反而会彻底暴露我们主力的位置和意图。”
“我们不打下它。”黄巢摇摇头,“我们绕过它,或者,只是做出要攻击它的姿态。真正的目标,是武阳关背后,王建从随州向前线转运物资的几条隐秘小路,以及……他在随州城外设置的几处屯粮点和备用马场!”
他详细解释道:“王建急于求战,必然将随州城内大部分机动兵力集中起来,准备用于他预设的‘围歼’战场。城防和后方辎重线的守备,必然相对薄弱。尤其那些位于城郊、不那么起眼但至关重要的屯粮点和马场,更是他可能疏忽的地方。我们派一支精锐快速穿插,不攻城,只破袭!烧掉他的粮草,夺走或驱散他的马匹,攻击他的后勤小队!”
“与此同时,”黄巢的手指回到那个结合部,“我们的小股佯动部队,在完成‘挑衅’任务后,不必恋战,利用山地地形迅速分散撤离,让王建以为我们只是骚扰后逃窜。他会更加确信我们主力就在那一带活动,甚至会认为我们怯战,从而可能更加急切地派出主力进入山区‘追剿’,进一步拉长他的补给线,分散他的兵力。”
“妙啊!”王璠忍不住击掌,“如此一来,王建前有‘贼军’骚扰难寻,后有粮道被袭、马匹受损,进退失据,必然暴跳如雷,也更可能因急躁而进一步犯错!而韩秀升见王建倒霉,只会幸灾乐祸,更不可能救援,甚至可能向刘巨容报告王建‘剿匪不力,反损军资’!”
赵璋也捋须点头:“此计关键在于两点:一是佯动要逼真,要能让王建确信是主力所为;二是穿插破袭要快、要狠、要准,一击即走,绝不纠缠。而且,时机把握必须精准,要恰好打在王建注意力被吸引、后方空虚的节点上。”
“不错。”黄巢看向孟黑虎和王璠,“孟黑虎,你的人要全力确保情报畅通,尤其是王建主力离开随州城的确切动向和随州后方守备的实时情况。王璠,佯动任务由你亲自挑选三百最擅山地游击、熟悉地形的老兵执行,务求闹出大动静,然后化整为零,安全撤回。穿插破袭的任务……”
他目光扫过众将,最终落在一位新近因作战勇猛、心思缜密而被提拔起来的年轻校尉身上:“林风,你带五百精锐,一人双马(缴获和购买的马匹勉强凑出),全部轻装,只带三日干粮和必要火种、破障工具。我给你两名最熟悉随州东北地形的向导。你的任务只有八个字:快速隐蔽,破袭粮马。得手之后,不必回鹰嘴崖,直接向北,进入桐柏山深处我们预设的备用营地休整待命。可能做到?”
那名叫林风的校尉霍然起身,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,但眼神坚毅:“末将领命!定不辱使命!”
“好!”黄巢重重点头,“各部立即准备,明日拂晓,依计行事!记住,此战不求歼敌多少,不求占领寸土,只求两个字——乱敌!乱王建之心,乱其部署,乱其与刘巨容、与韩秀升的关系!把刘巨容那点猜忌的星星之火,给他扇成燎原之势!”
战机,终于在耐心等待、缜密分析和巧妙引导下,露出了它稍纵即逝的狰狞面目。它不是堂堂正正的决战,而是藏在阴影中的毒刺,瞄准了对手因傲慢与内讧而露出的最柔软的腰腹。
夜色渐深,鹰嘴崖大寨却无人入眠。磨刀声、检查装备声、压低的口令声,与山风的呼啸交织在一起。一场精心策划的“乱战”,即将在这荆襄北部的群山与河谷间上演。
而远在襄阳的刘巨容,还在为那萦绕心头的猜疑和若隐若现的流言而烦闷不已。他并不知道,自己麾下将领的矛盾,正被遥远的对手敏锐地捕捉、放大,并即将转化为一场指向他荆襄霸业基石的凌厉风暴。
战机已现,猎手,即将扣动扳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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