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院试魁首与“惊世文章”
县试案首的光环尚未散去，府试便接踵而至。有了县试的铺垫和“沈先生”那条若隐若现的线，赵宸在府试中更是游刃有余。他依旧延续了“实学”为骨、经义为表的文风，文章既紧扣圣贤道理，又直指时弊，提出的对策虽因考试规格所限未能尽述，但其思路之清晰、见解之深刻，已然鹤立鸡群。
府试放榜，赵宸之名高悬榜上，虽非案首，亦在前五之列。连续两场大考的高位通过，让“赵宸”这个名字在顺天府的士子圈中，已不再是那个仅因茶楼妙语而闻名的书生，而是被视为今科院试夺魁的热门人选。
院试，由提学御史亲自主持，是童生试的最后一道关卡，也是决定能否取得秀才功名（生员资格）的关键一战。其重要性远非县试、府试可比。
院试考场设在顺天府学，气氛更为肃穆。经过更为严格的搜检，赵宸再次步入号舍。与之前不同，他能感觉到暗中投来的目光更多，其中不乏审视、好奇，或许还有嫉妒。他知道，自己已不再是无名小卒，这场院试，是他正式进入大明读书人精英阶层的第一步，也必须走得漂亮。
提学御史端坐于明伦堂上，目光如炬，扫视着下方鸦雀无声的考生。当他的视线掠过赵宸时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试题下发。院试的题目果然比前两试更具深度和广度。除了常规的四书文，策论题目更是直接触及当下最敏感的话题之一——《论驿传之弊与革除之道》。
看到这个题目，赵宸心中了然。驿站系统，作为明帝国的信息与物资传递命脉，在明中期以后已积弊丛生。官员滥用、私役驿夫、摊派苛索，成为地方财政和民生的一大毒瘤，也是朝堂之上屡议难决的顽疾。将此题作为院试策论，显然有考察士子对现实政务洞察力的意图，也与申时行一派力求稳妥、渐进改革的风格暗合。
许多考生看到此题，或面现难色，或开始堆砌套话，大谈“裁汰冗员”、“严明法度”等空洞之言。
赵宸却胸有成竹。他脑海中关于明代驿站制度的弊端、历次改革失败的原因、乃至明末驿站裁撤引发流民问题的教训（如李自成之事）清晰无比。他自然不会在此时抛出过于惊世骇俗的激进方案，但他可以提出一个既切中要害，又看似具备可行性的“改良版”思路。
他略作思索，便提笔破题，开宗明义指出：“驿传之弊，非一日之寒，其根在于权责不清、考成不严、供需失衡。”
接着，他并未停留在空泛的批判，而是条分缕析：
一、权责不清：过往官员、使者凭一纸勘合即可无限索取，驿站无力制约。他提出“量化供给，超支自补”——
“宜仿盐引、茶引之制，制定‘驿传定例’，明确各级官员、各类公务沿途驿站可支取的车、马、夫役、食宿标准，勘合须注明等级与数量，超额部分由使用官员自行承担，或由其所在衙门补足，驿站不得超额供给，违者与使用者同罚。”
二、考成不严：驿站运转好坏，与官员升迁关联不大。他提议“将驿传效率与地方官考成挂钩”——
“岁终由巡按御史核查各驿损耗、账目、延误情况，列为州县长官及驿丞考成之次等，优者叙功，劣者罚俸乃至降黜，使地方官视驿政为己任，而非赘疣。”
三、供需失衡：官方需求与驿站实际接待能力脱节。他建议“开源节流，疏导结合”——
“节流者，严控勘合发放，非紧急军国大事，不得滥用驿传；开源者，允许驿站在保障官差之余，有偿接待过往商旅，所得盈余，部分上缴弥补驿站开支，部分留存改善驿夫待遇，使其不至逃亡。另，可裁并部分非冲要驿所，集中资源保障干线。”
最后，他总结道：“此法虽不能一蹴而就根除百年积弊，然步步为营，厘清权责，严明考成，疏导供需，假以时日，必可使驿传系统渐复活力，减轻民困，巩固国脉。”
整篇策论，逻辑严密，对策具体，既有对前朝（如张居正考成法）经验的借鉴，又有制度上的“微创新”，充分展现了他对实际政务的理解和解决问题的能力，且完全符合“稳健改革”的基调。
当赵宸放下笔时，他知道，这篇文章，就是他要递出的“投名状”，也是他敲开翰林院大门的“惊世文章”的预演。
数日后，院试放榜。顺天府学外人头攒动，气氛比前两次更加热烈。赵宸依旧站在外围，李三才等人则迫不及待地挤在前面。
“中了！赵兄！你又中了！院试案首！小三元！是小三元啊！”李三才激动的声音穿透人群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小三元！（县试、府试、院试皆为案首）
人群瞬间哗然！无数道震惊、羡慕、乃至敬畏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依旧平静的青衫少年。连中三元已是难得，这“小三元”更是士林佳话，预示着无量的前途！
赵宸心中亦是一松，虽是意料之中，但“小三元”的名头，无疑是最好的敲门砖。他微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，气度从容，不见丝毫骄矜。
就在这时，那名在县试后曾引见过他的书吏再次出现，态度比上次更加恭敬：“赵相公，提学御史大人有请，言道……内阁申阁老，亦想一睹您的院试佳作。”
“申阁老”三字一出，周围瞬间寂静无声。
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，看向赵宸的眼神彻底变了。从欣赏才学，变成了看待未来官场新贵的仰望。
内阁次辅申时行，亲自过问一个刚刚取得生员资格的学子文章？这是何等的殊荣！
赵宸深吸一口气，知道关键时刻终于到来。他平静地对书吏道：“有劳前辈引路。”
他跟在书吏身后，步伐沉稳地走向府学深处那间象征着权力与文脉核心的厅堂。他知道，门后等待他的，将是他穿越以来，最重要的一次“面试”。他的“上帝视角”与这个时代的权力核心，即将发生第一次正式的碰撞。
大明帝国的棋局，他这颗新落的棋子，开始显现其不凡的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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