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是我,我就是你,无论是不是它的造物,都改变不了这一点。”
自他有意识起,那道声音便如影随形。
易遇知道那是什么,月光石中寄宿着神明,那是他的影子。
他到底是人类还是神明?
在漫长的生命中,易遇一直在思索。
国王向水瓶祈祷,作为交换,易遇成为了国王的协助者。
百年来皇室一直在更换,只有易遇,被关在名为“王宫”的囚笼里。
他听闻在森林的塔中关着一位公主,她是向水瓶献祭的关键一环。如果她回到王宫,这一轮厮杀,又将开始。
这一切还要持续多久?
皇室成员被王宫的繁华蒙蔽,看不见其中隐藏的危险。
就像即将腐烂的玫瑰一样,再鲜艳的花瓣也会沦为肥料。
易遇擦拭剑身,折射的寒光映出他的面容:
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睛。
“你不是看到未来了吗?”
“阿特兰纳避免不了沉没的命运。”
易遇将剑放入剑鞘,今天是那位公主回宫的日子,他只打算远远观望。
他站在窗口看向从马车缓缓走向台阶的她,仿佛听到了时针倒数的声音。
“不去看看她吗?”
“我看到了很有趣的未来。”
能让影子说出“有趣”两个字,易遇久违升起了好奇。
“王兄救我。”
身后的斗篷被她抓住,但易遇透过她害怕的表象看到了她的内心。
他不讨厌有野心的人,更何况,他不介意被她利用。
过早结束的游戏会失去原本的趣味,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可能性。
他将胸前的徽章取下,往其中施加了一点力量,他轻笑,他会将其视作一笔值得的投资。
“真的只是投资吗?”
易遇脑中响起神明的戏谑声,他的指尖从她的发丝抚过,压抑自己莫名的情感。
他终究执掌阿特兰纳的命运,与他牵连过深,会让她无法摆脱这一宿命。
但一圈圈在他心间推开的波纹,成为让他无法忽视的因素。
那天夜晚,易遇一个人待在宫殿里,却不能如先前一般保持平静。
她的复制体会不会取代她?
他明天…还能见到她吗?
易遇自嘲地一笑,明明他也是笼中的雀,竟然会在意另一只雀的感受。
但他心底,的确升起了期盼。
他来到迷宫,见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,前方是在巡逻的守卫,他顺着自己的心意,将她拥入怀中。
那空洞缺失的部分似乎一瞬间填满,易遇终于意识到,他一直在等待的…
是她。
他的理智与情感产生巨大分歧,他明知不能再过多深入她的命运,但回过神来,他们之间的红线早已缠绕在一起。
既然避免不了,不如敞开心扉接受。
易遇释然了,他百年间第一次爱上一个人,这无关任何算计与交易,只因为,他爱她。
“你确定要让她来见我,你就不担心她得知一切后推开你?”
神明发出轻笑,向易遇的心头射出一支支利箭。
“她有权知道真相,而不是永远困在我的身边。”
神明笑着说他沦陷,他却在此刻做出决定:
他会将她剥离出阿特兰纳的命运,哪怕代价是…
此生永不相见。
他或许永远无法亲口承认“爱”她,但他想,他已经在用他的方式爱她。
如平静的湖面掀起波澜,他亲自打开鸟笼,将她送往更广阔的天地。
那段塔中的时光,是易遇送给自己的美梦。
它美好得像是一个幻觉,又好像会让人上瘾的毒药。
易遇感到自己分成了两个人,一个沉溺于与她相处的欢愉,另一个冷静地等待终将到来的分别。
他会在夜里用唇描摹她的面容,会温柔地抚平她因噩梦而皱起的眉头,也会在午夜时分,因她平稳的呼吸而感到安心。
他想,这或许就是幸福吧。
只是它来得太晚,又如此脆弱,好像指尖轻轻一碰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。
易遇小心地呵护这来之不易的幸福,用他的整颗心维持这个幻梦。
还有多久呢?
他睁开眼,搂紧怀中的她。当第一缕阳光从头顶落下,他那焦灼的内心逐渐冷却,似乎终于落到地面上,感受到踏实的温暖。
再给他一些时间吧。
让他将她的每一个笑颜记在心里。
分别的前一天,易遇一直不敢看她,他担心自己一看她会忍不住心软。
他知道自己不论如何选择都会后悔,所以他最终选择,让她活下去。
易遇想过不止一次,他想将她留下,他尝过幸福的滋味后,再也无法将它放下。
这就像从身上硬生生挖下一块肉一样,挖下的,是他的心头肉。
但痛苦之中,又有一丝释然。
他终于作为“易遇”,活了一次。
他将她抱起,一步步走向他事先准备的小舟,它会带着她离开阿特兰纳。
他知道她在装睡,那么多日夜他守候在她的身边,他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呼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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