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童装店的迅速倒闭,像一把钝刀子,慢悠悠地割开了这块早已不结实的布料。它以一种过于具体、无法辩驳的方式证明了一件事:他们的女儿,连最普通的、小本经营的生意都做不好,赔得精光。
这种失败,与之前那些玄之又玄的“法事”、“看事”不同,它太直观了。村里人人都能看到那个半是神坛半是童装、不伦不类、开了三个月就关门大吉的铺面。这失败,无法用“缘分未到”、“仙家考验”之类的玄学话术来搪塞。它直接指向了经营者最基本的能力缺失——判断力、经营常识、甚至基本的理智。
大锤和唠叨的心,从过去那种“虽然烦心但女儿终究能搞到钱”的有底气的高兴(或至少是麻木的倚仗),迅速滑向了更深、更现实的忧虑。他们开始真切地害怕:如果连这种“正经”小生意都做不成,三姐以后靠什么生活?三个孩子怎么办?家里的债务怎么办?他们自己那点微薄的指望(本想着靠女儿养老)又在哪里?这种忧虑是沉甸甸的,压得他们喘不过气,让他们在人前更加沉默,背也更加佝偻。
紧接着,来自外界的议论,如同找准了缝隙的风,开始更加尖利地刮进来。
村里那些早就对三姐一家“暴发”又迅速衰落抱有幸灾乐祸或纯粹看热闹心态的人,以及一些原本就对三姐“本事”将信将疑的“朋友”,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、难以反驳的“实锤”话题。
闲言碎语开始在墙角、井边、小卖部门口滋生、传播:
“哎,你们看见没?许三姐那童装店,这么快就关门啦!”
“啧啧,真是笑死人,搞那么大阵仗,又是供神又是卖衣服,结果屁都没响一个。”
“就是啊,她不是会‘看事’吗?不是能掐会算吗?怎么自己开个店,开一个倒一个?(佛缘阁、童装店)开业前咋不给自己好好‘看看’,算算这生意能不能成呢?”
“给自己都整不明白的人,还咋给别人‘看’啊?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?”
“说得太对了!她要真那么神,能把自己日子过成这样?老公跑了(他们以为),店倒债多,家里鸡飞狗跳的……”
“我看啊,就是装神弄鬼!以前不知道靠什么蒙了点钱,现在露馅了吧!”
这些议论,尖刻,直接,却并非全无道理。它们像一根根细针,精准地刺向了三姐那套赖以生存的“人设”中最脆弱、最自相矛盾的地方——一个号称能预知吉凶、改变运势的“大师”,为何连自己的基本生计、家庭关系、投资决策都搞得一团糟?
这逻辑简单而致命,足以让许多原本半信半疑的人彻底清醒,也让三姐过去积累的(本就岌岌可危的)公信力,在童装店倒闭的废墟上,进一步崩塌。
更深刻、也更宿命论一点的议论,开始触及更核心的层面,隐隐指向了那个最初、也是最大的错误选择——许慕尘。
有略懂皮毛或纯粹是事后诸葛亮的人,开始结合听到的风言风语分析(或者说臆测):
“要我说啊,她要是真会‘看’,首先就不该找许慕尘!”
“就是!我听说(不知从哪儿听来的),许慕尘那八字,正财无根,还带‘死妻’的凶煞呢!这种命格,克妻啊!但凡懂点的人,躲都来不及,哪会上赶着嫁?”
“还有属相,许慕尘属X,三姐属Y,正好六冲!生肖相冲,主夫妻不和,家宅不宁,严重了还有灾祸。这都是最基础的讲究,她一个‘看事的’能不知道?”
“所以说,她要么是压根不懂,瞎忽悠;要么就是被钱财迷了眼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结果把自己坑惨了。”
“哎,你们说,这算不算是无形中救了兰花一命啊?要是三姐没把许慕尘抢走,那遭罪的、被克的,不就是兰花了吗?”
这些带着命理色彩的分析,无论其准确性如何(或许有附会成分),却以一种民间智慧的方式,为三姐的失败提供了一个极具说服力、也极具讽刺意味的解释:她连自己婚姻对象的基本“运势”和“匹配度”都看不准(或不在意),何谈为他人指点迷津? 她所遭受的一切,仿佛成了她“业务能力”不及格的最有力证明,也是她贪婪介入他人婚姻、最终自食其果的“天意”注解。
“救了兰花”的说法,更像是一把撒在伤口上的盐,既嘲笑了三姐的愚蠢,也反衬出兰花离开许慕尘或许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。这无疑会进一步刺激三姐那本就充满怨怼的神经。
童装店的倒闭,如同一场小型的社会性“脱冕”仪式。它剥去了三姐最后一点“成功创业者”或“精明生意人”的伪装(哪怕那伪装早已千疮百孔),将她彻底打回原形——一个连基本生存技能都欠缺、却曾靠着故弄玄虚攫取利益的“骗子”或“失败者”。那些随之而来的、夹杂着命理嘲讽的议论,则将她赖以立足的“专业”画皮也撕开了一道大口子。
“给自己都整不明白,还怎么给别人看?”
这句话,成了插在她人设心脏上的一把匕首,流出的不是血,是她过往所有虚妄与欺骗彻底暴露后的、空洞的回响。
她的世界,正在从内部(家庭经济)和外部(社会评价)两个方向,加速崩解。而她自己,却依然困在那座由怨气、虚荣和错误认知筑成的心牢里,找不到出口,或许,也从未真正想过去寻找。业力的齿轮,正在以她能感受到的、日益清晰的痛楚,无情地转动着。而关于她是否“救”了兰花的议论,更像是对她整个人生选择最辛辣的终极讽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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