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恕见汪日章继续沉吟不语,不肯吐口,逐渐失望。
他上前一步,说:“汪总河是两榜进士出身,是深受国恩的天子门生,是饱读圣贤书的国家重臣。义利之辨自然比学生看得清楚。请总河速速派人前往清江浦!”
“学生一路而来,见数万流民于风雪之中挣扎求生,惨状令人目不忍视,哀嚎令人耳不忍闻,山阳县与淮安府诸人但凡还有一丝天良未泯,都不可能贪墨赈灾之粮款。既然他们已经如此丧心病狂,先生于清江浦多待一日,就多一分危险,求汪总河看在十几年的情分上,帮我老师一把。”说罢,严恕对汪日章跪了下去。
“我自然是想发兵援助伯淳的,但是朝廷自有制度。若每一个方面大员都自行其是,那朝廷法度何存?其危害,远远大于一二贪墨的蛀虫。兵马,是最轻易动不得的东西。你还未入官场,不知道其中轻重。”汪日章叹口气。
严恕听了这话,不禁怒火中烧,只是顾及对方为正二品河督,没有站起来直接骂他因循无耻。
他愤然起身,一拱手说:“既然如此,学生告辞了。”
“等等,”汪日章叫住严恕,说:“你……叫什么来着?哦,严恕是吧?有表字么?”
严恕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还问这个做什么,冷冷回道:“是老师赐的字,贯之。”
“好吧,贯之,你老师给我的信中最后有一段话,意思就是若我不能派去援兵,他也能理解,但是让我把你留在河道衙门。”汪日章说。
“什么?这不可能!”严恕不信。
“不信你自己看。”汪日章把信递给严恕。
严恕直接跳到最后,看到一行字“若兄终不肯派人前来,弟亦知朝廷制度,不敢抱怨。然此子一派天真,望兄将之留于河道衙门之中,等候弟之消息。庶几全你我辽东之义也。”
严恕看到最后,已经模糊了双眼。他把信拍在桌子上,转身就走。
汪日章扬声道:“来人,拦住他。”
瞬间,两名卫兵将严恕拦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你既然是伯淳的学生,自然应该遵从你老师之命,留在这里。转身就走,是何道理?”汪日章问。
严恕转身看向他,愤愤地说:“我绝对不会让老师一个人留在险地。大不了就一起死。”
“你这孩子,胡说八道什么?你一个白面书生,回去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?反增伯淳顾盼之忧,让他无法放手施为。你不要辜负他一番苦心。”汪日章劝道。
严恕当然知道王灏云支开他纯粹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。但是他不能接受这种保全。
“我答应过先生的长子,要侍奉他如父亲。如果先生出事,我有何面目独自回嘉兴?”严恕摇头。
“你说你怎么整日瞎想呢?就山阳县和淮安府那几个人,敢要了伯淳的性命?这还是我大齐的天下。伯淳为一省按察使,受钦命前往河南,若动了他,他们九族不要了?”汪日章无奈地说。
“他们贪污赈灾款,杀害李禹昌的时候,不早就已经把九族豁出去了么?”严恕问。
“那不一样,李禹昌不过是一个未授实职的知县,受巡抚之命前往山阳公干。如何与伯淳相提并论?他们贪污杀人,估计最后也就是个斩立决。可是要动了伯淳,斩刑能变成剐刑,死一人变为夷三族,他们就没有父母妻儿么?焉敢如此行事?”汪日章摇头。
“再说,伯淳这一辈子,遇到过比这危险十倍之事,都闯过来了。山阳县那几个人不过跳梁小丑。如何在他手里翻得出浪花来?你要对你先生有信心。”汪日章继续劝。
“如果他对自己有信心,就不会把我支出来。”严恕说。
“伯淳这个人,最爱兵行险着。他自己没什么顾忌,但对于晚辈,自然还是要关怀一二的。好了,他让我留住你,即使你说破天,我也不可能放你走的。你手无缚鸡之力,不可能走出河道衙门,区别无非是被软禁,还是被绑起来。你选一个吧。”汪日章一笑。
严恕几乎要气炸了,他真的想不到,王灏云的心眼还能用在自己身上。
他盯着汪日章说:“先生求你发兵,你不发,怎么让你软禁我,你就听?”
“哎,那不一样。我不发兵是因为朝廷法度不能乱,他能理解。但是如果我连你这一介书生都留不住,那他一定觉得我是在故意和他作对。我怎敢往死里得罪他?”汪日章说。
“……”严恕无话可说。
“你放心吧。伯淳已经派了家人去京城报信了,他们现在就算杀了他,这个盖子也是捂不住的。他们怎么可能在驿站强杀按察使呢?还得杀了那么多卫兵。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啊。要有这本事,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扯旗造反算了?”汪日章想要说服严恕安心留下来。
“可是……”严恕还是完全不能放心。
“别可是了,我安排一间客房,你就在里面看看书,安心等你老师的消息。一日三餐,我会安排好的。”汪日章的话已经带上了不可置疑的语气。
“你让我走。”严恕还是不可能留下来。
“来人,绑起来。”汪日章看一眼严恕,说:“你敬酒不吃,那就没办法了。只好稍微让你难受一些了。想清楚了和送饭的人说,我派人给你松绑。你是读书人,自然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不要做出绝食之类的无谓之举,那样不孝。”
然后,严恕就被两个卫士轻易地绑起来扔到客房里去了。
严恕两世为人,从来没那么焦灼无奈过。偏偏这又是王灏云的一片好心。实在是让他又生气又感动,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过了一个多时辰,他冷静下来了。觉得汪日章说的也不无道理。他回去于事无补,只能拖累王灏云。毕竟自己连马都不会骑,如果他们要突围,自己留在那里只能是个累赘。
而且既然这是王灏云本人的意思,他作为学生,无论如何,也不应该违逆他先生的一片拳拳关照之意。
所以,在送午饭的下人进来的时候,严恕就说他想通了,请汪日章给他解开绳索,他不会跑的。
最后,严恕就这么被留在了邳州的河道衙门里等消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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