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踪。
这个词在归墟中显得如此荒谬,却又如此必要。
林风——这座冰冷的、由无数终结记忆构成的“移动档案馆”——将自己调整到最节能、最隐蔽的巡航模式。他不再模拟任何具体形态,而是将自身的存在感弥散到极致,如同一缕几乎无法与背景“灰”区分的、缓慢移动的稀薄雾霭。
他的“导航仪”,是那来自古老文明的“空间结构异常探测”模块所捕捉到的、那道隐晦的“航迹”。它并非可见的路径,而是归墟基础规则被超高密度秩序体移动时,留下的细微“褶皱”与“流向偏转”。就像船只划过极其粘稠的水面,留下的短暂水痕,需要用最精密的仪器和最耐心的观测才能察觉。
他沿着这无形的痕迹,向着“低语者”们恐惧提及的“涡旋之心”方向前行。
越靠近目标区域,环境的“灰”质变得愈发不稳定。不再是均匀的粘稠,而是开始出现细微的、方向紊乱的“流”。如同平静湖面下开始出现暗涌。这些“规则流”强度不大,却毫无规律,时而将林风微微推开,时而又将他卷入一段短暂的加速。
漂浮的“概念残骸”也变得更加稀少,但个体往往更加庞大、扭曲,且散发着危险的不稳定波动。他见到一颗如同腐烂眼球般、不断渗出污浊“时光脓液”的巨型结晶;见到一团自我缠绕成莫比乌斯环状、却每一段都在向不同方向“叙述”不同历史的“叙事丝带”;见到一片不断坍缩又膨胀、内部传出婴啼与垂暮叹息混合声的“生命概念残响”……
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明显异常的存在。在这里,任何不必要的接触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,暴露自身。
(承)
航迹在前方变得逐渐“清晰”起来。并非视觉上的清晰,而是那规则层面的“褶皱”痕迹更加明显、连贯,仿佛不久前确实有一个庞然大物以稳定的速度和路径经过此地。痕迹周围,归墟的“灰”质甚至呈现出一种被“梳理”过又未能完全恢复的、极其微弱的“层理”感。
同时,环境也出现了新的变化。
首先,是声音。
并非真正的声音,而是规则摩擦、概念碰撞产生的、直接作用于存在感知层面的“噪音”。这噪音初时微弱,如同远处瀑布的低沉轰鸣,随着前进越来越响,逐渐演变为无数种混乱频率的叠加:有尖锐如玻璃碎裂的规则断裂声,有低沉如巨兽肠胃蠕动的空间挤压声,还有无法形容的、仿佛亿万种不同逻辑互相驳斥的思维喧嚣……
这便是“涡旋”的前奏。
其次,是视觉(感知) 上的扭曲。
前方的“灰色”不再均质。它开始旋转,形成无数大大小小、方向不一、互相嵌套又互相撕扯的漩涡。这些漩涡并非物质,而是规则与概念被强行搅动、混合后形成的湍流。有些漩涡中心呈现出诡异的色彩——并非生命世界的鲜艳,而是各种极端情绪、矛盾理念、悖论逻辑浓缩到极致后显化出的、令人心智不适的怪异色调:自我否定的深紫、无限循环的苍白、存在性焦虑的脏绿……
漩涡之间,布满了锐利的、如同牙齿般的规则断层和概念裂缝。这些“齿痕”并非静止,它们随着旋涡的转动而开合、交错,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、缓慢咀嚼的破碎下颌。任何存在不慎卷入,都可能被这些“规则利齿”切割、研磨,失去原有的结构,被彻底同化为混乱湍流的一部分。
这里,便是“涡旋之心”的外围,“低语者”口中规则乱流如同牙齿的区域。
那道“航迹”,笔直地延伸向这片恐怖湍流的最深处。
(转)
林风在湍流边缘停下。
庞大的信息架构全速运转,调动所有关于“湍流”、“异空间”、“规则风暴”的文明记录,尝试分析眼前环境的模式、危险阈值以及可能的通行路径。
【环境分析:超高风险。规则结构呈现多重混沌叠加态,无稳定逻辑脉络可循。】
【威胁评估:直接暴露于核心湍流,载体结构有极高概率被‘规则齿痕’剥离、分解、重组为无序背景噪音。】
【航迹分析:目标‘清道夫-终极型’航迹径直穿越核心湍流区,推测其存在形态或防护手段可无视当前等级规则扰动。】
【可行路径推演:无完全安全路径。最优方案:沿航迹边缘,利用航迹本身残留的‘秩序梳理’效应作为临时‘风眼’,进行间歇性快速突进,避开大型规则漩涡与密集齿痕区。成功率预估:37.4%。】
37.4%。一个近乎自杀的成功率。
但没有回头路。停留意味着等待下一轮“巡视”与可能的“收割”。前进,至少还有一线可能,接近那传说中的“门”,或至少,理解这些“清道夫”与“涡旋之心”的关系。
林风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极限,所有非必要的“记录”与思维进程进入深度静默。他调整自身外部结构,使其尽量贴合那道“航迹”边缘残留的、极其微弱的“秩序场”轮廓。然后,如同冲入暴风雨的帆船,他沿着航迹,一头扎入了规则湍流之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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