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三日,风雪未曾停歇,只是从起初欲要吞噬天地的狂暴,渐渐沉淀为绵密无声的雪絮,将整个军屯温柔地包裹在一片素白的静谧之中。
陆白榆与沈驹等人分住东侧两间新屋。
墙壁砌得厚实,缝隙里填了草木灰,严丝合缝地挡住了屋外的寒风。
屋内地龙烧得旺,木材的干爽清香尚未散尽,暖气流顺着砖石缝隙漫溢开来,烘得一室皆春,与窗外的苦寒恍若两个世界。
每日的晨、午、暮,门外都会准时响起三声轻叩,不轻不重,恪守分寸。
待轮椅声远去,陆白榆才会打开门,总见食盒端立于石阶之上,外层裹着厚棉套,犹带暖意。
食盒旁,必有一小壶烈酒静候。
她会先执壶,将提手、盒身细细擦拭一遍,避免交叉感染,待那清冽的酒气在寒风中散尽,方才提盒入内。
盒中的餐食算不得精致,却足够温热踏实:晨起是一碗温暖肺腑的杂粮粥,佐以清爽小菜。
午间是暄软的馒头配着炖得骨酥肉烂的热汤,或是一碗味鲜乳白的鱼汤。
暮食则换些花样,有时是热气腾腾的包子与菜汤,有时是加了肉糜的羹与酱菜馒头。
一日三餐,规律而温暖,悄然滋养着她疲惫的身心。
白日里,沈驹等人或倚榻养神,或翻阅随身旧书,偶尔隔着墙壁低语几声,声音被厚实的建材滤得模糊不清。
陆白榆则总爱斜倚在软榻上,背后垫着厚厚的软垫。
窗外雪絮无声飘落,映得一室素白,她望着窗棂怔怔出神,紧绷的神经似在这静谧中放松下来。
身体虽在休憩,脑海中却早已展开一场无声的鏖战——
为顾长庚施行的“断骨重接”之术,正被她反复推演和打磨。
麻沸散需按他的体格减少三成剂量,既要镇住断骨重接的剧痛,又绝不能伤及心脉,半分偏差便是生死之别。
下刀时,刀刃需精准至毫厘,如同在丝帛上绣花,既要利落划开肌理、暴露错位的骨茬,又须万分谨慎地绕开筋络与血脉。
骨骼对接时,固定断端的力道须拿捏得恰到好处,重一分恐压碎脆弱骨片,轻一分又难保接续稳固,唯有稳如悬丝,方能让骨骼归位合缝。
缝合时肌层需细密缝合以防内溃出血,皮层则要轻巧缀连以减少瘢痕,针脚的疏密、线结的松紧,皆在心头一一演过,不容半点疏漏。
她甚至预设过种种凶险:若骨渣碎裂难以拼接、若病体突发痉挛、若术后创口感染化脓......
每一种意外都对应着三套以上的应对之法,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至熟稔,务求临阵之时心不慌、手不抖。
眉间的褶皱时而深锁,时而又随着推演的顺畅缓缓舒展。
无人知晓,这一室岁月静好之下,她心中早已千回百转,将一场生死相托的手术,演练了千百遍。
待到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,窗外只有风雪掠过檐角的轻响时,陆白榆便敛了心神,悄然进入那方独属于自己的灵泉空间。
空间内温暖如春,生机盎然。
那眼灵泉汩汩涌动,澄澈的泉眼深处,每日都会凝结出五滴莹润剔透,蕴藏着磅礴生机的灵泉液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新凝的灵泉液收入羊脂玉瓶之中,这灵液既能加速骨骼愈合,又能止血生肌,便是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在这医术凋敝的乱世施行凶险手术的最大底气。
灵泉水蜿蜒流过肥沃的黑土地,地里的蔬菜长势喜人。
葵菜叶片肥厚油亮,韭菜青翠欲滴,掐一把便能闻到浓郁的鲜香;藿叶与香葱郁郁葱葱,叶片上挂着细小的水珠,折射着微光,交织出蓬勃的绿意。
许是有灵泉水滋养的缘故,黑土地里蔬菜的生长周期远比外界迅速,不过几日,竟已长得水灵肥壮,仿佛下一刻就能采撷。
上次自狼牙寨所得的土豆,早已被她精心切成带芽的块茎,埋进了这片肥沃的黑土地。
此刻,黑褐色的土垄上,一簇簇鹅黄嫩绿的幼芽已破土而出,脆嫩的茎秆顶着两瓣新叶,蓬勃的生命力呼之欲出。
余下的黑土地她也未曾浪费,均匀撒下萝卜、菘菜和蔓菁等菜种,此刻已有细小的绿芽探出脑袋,目之所及,尽是盎然生机。
与这片喧嚣生机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空间中央那株始终没有什么动静的不知名的小树苗。
时光仿佛在它身上凝固了一般,即便在空间内度过了数月,它依旧只有尺许高。
纤细的茎秆上顶着孤零零的两片嫩叶,颜色是那种仿佛初生,吹弹可破的碧色。
既不抽枝长叶,也不枯萎凋零,叶片上始终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,就那般静静伫立,带着几分神秘,似在默默积蓄着某种未知的力量。
即便如此,这三日于陆白榆而言,仍是穿越至此乱世以来,最为逍遥惬意的时光。
无需奔波避祸,无需应对明枪暗箭,只需沉下心来推演手术、照料菜地。
这般岁月静好,足以慰藉她一路颠沛的心神,也让她对即将到来的手术,少了几分如履薄冰的惶恐,多了几分执刃而立的笃定。
待到第三日清晨,风雪依旧,但屋内的暖意已彻底驱散了连日的劳顿。
陆白榆仔细询问了沈驹三人,确认他们都没有发热咳嗽的症状,心中最后一块石头才悄然落地。
推开房门,一股清冽寒气扑面而来,让她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种轻快的力量。
陆白榆深吸了一口久违的自由气息,抬眼间,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。
顾长庚裹着厚实的大氅,膝上覆着薄毯,轮椅停在廊下,也不知等了多久。
见她出来,他抬眸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,确认她安好无恙,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。
四目相对,千言万语皆化在沉默里。
她走上前,没有半句寒暄,微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腕。
脉搏平稳有力,透着蓬勃的生机,是她连日调理最想见到的模样。
片刻后她收回手,迎着他沉静的目光,唇角往上弯了弯,“脉象沉稳,气血充盈。侯爷,时机已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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