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的日头烈得晃眼,通州仓场的新粮仓却透着股清爽。林砚站在仓门前,看着工匠们给最后一把锁挂上红绸,木架支起的仓底离地面足有三尺,四面窗棂敞开着,穿堂风带着新麦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“林侍郎,二十座粮仓全改完了!”沈砚手里捧着本改造账册,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,却笑得合不拢嘴,“每座花了四十五两,比预算还省了五两!”
林砚接过账册,见上面记着“木料十七两、工匠工钱二十两、铁锁八两”,每项都贴着收条,末尾还有仓吏和地方官的双签字。他想起三个月前,那个山羊胡仓吏说“一座仓至少五十两”,如今这账册上的数字,又一次印证了“事在人为”四个字。
“开锁吧。”林砚示意仓吏和通州知府各执一把钥匙。铜锁“咔哒”一声弹开时,在场的官员们都凑了上来——这“双人锁”是林砚特意让人打的,必须两人同时开锁才能进仓,就像修河时的“双人签字”,把贪腐的空子堵得死死的。
迈进粮仓的瞬间,众人都愣了愣。谷堆像座小山,却整整齐齐码在木架上,仓底铺着防潮的竹篾,墙角摆着个青瓷瓶,里面插着支干燥的艾草。最显眼的是仓壁上挂着的“湿度牌”,红漆写着“今日湿度三成”,旁边还有行小字:“原湿度七成”。
“这湿度咋测的?”户部的老郎中张大人眯着眼,他管了仓场十年,从没见过这么精细的讲究。
林砚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,里面装着片晒干的槐树叶:“这是清河的法子,树叶潮了会发皱,干了会变脆,比任何尺子都准。”他把树叶放在谷堆旁,“你们看,现在树叶挺括,说明粮是干的,这样的粮能存三年,以前那潮粮,半年就发霉。”
张大人伸手摸了摸谷粒,指尖划过的地方簌簌落下来些细糠,却没有半点霉味。他想起去年查仓时,一摸谷堆就沾满一手黏糊糊的潮气,忍不住叹道:“以前总说‘仓场粮耗是天定的’,原来不是天定,是咱没找对法子。”
正说着,几个老官簇拥着走来,为首的是兵部尚书李大人,他是出了名的“老古板”,当初林砚要改造粮仓,他在朝堂上就说过“劳民伤财,纯属折腾”。此刻他环抱着胳膊,绕着粮仓转了一圈,眉头拧得像团乱麻。
“林侍郎这粮仓是挺好看,”李大人的声音带着股不易察觉的嘲讽,“可这木架离地三尺,用料比以前多了三成,工匠也多费了功夫,花的银子够买多少粮?怕是得不偿失吧。”
跟在后面的几个老官纷纷附和:“就是,粮仓能装粮就行,搞这些花架子干啥?”“听说西北还缺粮,把这钱省下来赈济多好。”
林砚没急着辩解,只让人搬来两袋粮。一袋是改造前的陈粮,倒出来时混着不少发黑的谷粒;另一袋是新仓里的粮,金黄饱满,颗颗分明。他抓出两把放在竹筛里,轻轻一摇,陈粮筛出的碎渣足有半碗,新粮却只有寥寥几粒。
“李大人,您看这碎渣。”林砚指着筛子,“以前一座仓月耗十五石,其实有十石是这么霉烂的。”他拿出算盘,噼啪打得飞快,“一座仓多花四十五两,每年能省两百石粮,一石粮值五钱,两百石就是一百两,两年就回本,之后每年净赚一百两——这账,您觉得亏吗?”
李大人的脸微微发烫,却仍嘴硬:“账是这么算,可百姓要的是眼下的粮,不是两年后的账。”
“眼下就有实惠。”通州知府忽然开口,他捧着本“放粮账”挤过来,“这月给禁军发粮,新仓的粮比以前多出十石,都是没霉烂的好粮,士兵们都说‘今年的粮嚼着香’。”他指着账上的“实发数”,红笔圈出的数字比“应发数”多出一截,“这就是省下来的粮,眼下就进了百姓的肚子。”
林砚走到仓外,指着远处的农田:“李大人种过地吗?播下去的种子,得先松土施肥,看着好像费功夫,秋收时才能多打粮。这粮仓就是国家的‘种子’,现在多花点心思,将来灾年时,就能多出几万石救命粮。”
他让人扛来个梯子,爬上粮仓顶。众人仰头看去,见他从怀里掏出支白粉笔,在仓顶写下“标准仓甲字一号”,笔锋刚劲,像要把这规矩刻进木头里。“从今天起,全国的粮仓都按这个标准改,高三尺、木架离地、四面开窗、双人锁、湿度牌,少一样都不算合格。”
张大人忽然指着仓角的小黑板:“那上面写的‘每日巡查人’是啥意思?”
“这是‘轮值表’。”林砚跳下来,指着黑板上的名字,“仓吏、士兵、甚至附近的村民,每天轮流巡查,谁来查的、查了啥,都得写上。就像修河时的‘民监’,百姓盯着,比十双官眼都管用。”他想起李四在公示棚前较真的样子,这天下的事,从来都怕“认真”二字。
正说着,山羊胡仓吏提着个篮子过来,里面装着刚蒸好的新米饭。“林侍郎,尝尝?这是新仓的粮蒸的,没掺一点碎米。”他的腰弯得像株麦穗,三个月来,他亲眼看着粮仓从发霉变干爽,嘴上不说,心里早已服得五体投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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