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为廪生好处可多了:不但不用服徭役,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,只要不犯大错被革除功名,连板子都不用挨。要是再进一步,通过选拔成为贡生或者考中举人,就能正式当官了。要是运气好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,那更是前途无量,飞黄腾达指日可待。
不过傅鉴飞自己没沾到科举什么光,他平时最爱看的是鼓吹新政的报纸,对改革科举那一套很感兴趣。但今天听岳父这么一说,又觉得李师爷讲得也有道理——要是真把科举废了,能有更好的办法选拔人才吗?改革这种事,总是要乱一阵子的。可到底是该先打破旧制度再建立新的,还是先建好新制度再废除旧的?这个问题越想越复杂,让他头疼得很。
董阿公剧烈咳嗽起来,董婉清连忙给他捶背。老人摆摆手:你们年轻人说这些我不懂。我只知道,明天就是除夕,祖宗牌位前要供上猪头,这是千百年的规矩。
沉默片刻,金光憨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:阿公,后院的腊肉我都熏好了,够吃到端午。
众人都笑起来。傅鉴飞举起酒碗:那就祝我们来年——
平安顺遂!董老板接话道,碗沿相碰,酒液在火光中荡漾如琥珀。
夜深了,雪还在下。女眷们收拾碗筷的叮当声里,董老板从让董三从箱子里拿出礼物,婉清,给你带的汕头的达濠米润。
董婉清眼睛一亮,却又推回去:留给阿弟们吃吧,我都嫁人了...
拿着!董老板硬塞进女儿手里,知道婉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米润。
达濠米润是广东汕头的一种传统甜点,最早是清朝乾隆年间(大约1780年)由达濠镇一个叫张昆璧的师傅发明的。这种点心主要用糯米、麦芽糖和白糖做成,要经过蒸米、油炸、熬糖、擀压等六道主要工序才能完成。做好的米润是一整块的,颜色雪白,吃起来软软糯糯的,甜而不腻。最特别的是它很有嚼劲,但不会粘牙。在潮汕地区,逢年过节、祭祖拜神或者招待客人时,都少不了这道特色点心。
转头又对傅鉴飞说,飞古,开春我让董三送二十方杉木来,给你搭榨油坊。
傅鉴飞正要道谢,忽听董阿公在火塘边喃喃自语:这世道再乱,年总是要过的...
屋外,雪落无声。挂在檐下的猪肉渐渐结了一层薄霜,在月光下晶莹剔透。更远处,湘水湾的群山静卧在雪被之下,如同沉睡的巨兽。而董家老屋的灯火,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,成了唯一醒着的眼睛。
除夕,自然也是忙碌的。即使在湘水湾这样的山村,年味也是很足的。
腊月三十,天刚擦亮,闽西群山间的雾霭还未散尽,董家围龙屋的青瓦上已飘起炊烟。鹅卵石铺就的村道被晨霜染得发白,董婉清踮着脚往门楣上贴新裁的红纸,字倒着贴,金粉在冷风中闪——这是客家人的讲究。
董家院坝支起了大铁锅,金光从山上砍来松枝,火苗舔着锅底直往上蹿。日头爬到屋檐时,炸豆腐的香气漫了满村。每到过年,村里豆腐坊里就有人做豆腐,有豆子的直接提到袋豆子去加工,有钱人家直接就买豆腐,更省事。
阿清,要准备杀鸡上供了!董阿公的声音从后堂传来,带着客家话特有的软腔。老人穿着靛蓝粗布棉袍,脖子下的红绳系了一个玉佩,那是婉清峰市带回来给他的平安符。他手里攥着三柱香,火折子一声点着,香头腾起的烟雾裹着松木香,在雕花木梁下绕成小团。
董婉清转头应了声,手底下却没停。她往浆糊罐里添温水,想起昨夜傅鉴飞说的话:阿公总说贴红辟邪,我看这红纸比洋枪还管用。鉴飞穿着她亲手缝的青布棉袄,正蹲在院角劈柴火,斧头落下时惊起几只麻雀,扑棱棱掠过屋檐下的红灯笼——那是昨天董老板从峰市捎回来的。
寅时三刻,围龙屋的天井里摆开了供桌。董家十来口人挤在雕花木栏边,供桌上摆着三牲:刚杀的芦花大公鸡、煮得滚圆的糯米粑、插着筷子的一碗白米饭,最边上是一壶自酿的糯米酒——客家人祭祖,酒是必不可少的通神物。
董老板站在最前头,手里攥着香,火折子点了三次才稳住。他是木材商,常年往返峰市、汕头,鬓角沾着几丝白霜,却把腰板挺得笔直:列祖列宗,董门子孙给您磕头了。他弯下腰,额头触到青石板,身后的人跟着叩首,董婉清的银簪子磕在石板上,发出细碎的响。
起来吧。董阿公咳嗽两声,客家话里带着浓重的乡音,今年外头乱,洋人都到汀州了,可咱土楼的风水还稳当。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——大儿子在峰市做木材,董三算是远房侄子过继给自己当孙子,二闺女嫁去了邻村,人丁还是少啊。
傅鉴飞站在婉清边上,看着岳父斑白的鬓角,想起昨夜岳父在火塘边说的话:听说广州到三水也要修铁路,听说那火车头喷黑烟,那铁家伙比十头水牛还力大。
这几年,世道变化大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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