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园堂学徒不过五年,医术尚未精进,虽能号脉开方,但要独立坐堂开诊,还要些时日。
那天在净房发生的事,傅鉴飞知道,他该离开了。
暮春的雨丝斜斜飘进老宅的雕花窗棂,将青砖墙上的苔痕洇得更深了些。傅鉴飞蜷缩在父亲书房的禅椅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褪色的红木扶手。这把椅子是父亲生前最爱的,此刻却像块烧红的铁烙在皮肤上。
“啪”的一声,楼下传来瓷碗碎裂的脆响。傅鉴飞猛地站起身,后背撞在斑驳的朱漆书架上,惊起几片积灰。他扶着摇晃的书架稳住身形,透过雕花窗缝望见庭院里母亲正蹲在地上捡拾青瓷碎片。
“妈!”他冲出书房时撞翻了门边的青瓷香炉,浓烈的沉香味在潮湿的空气里炸开。母亲听见动静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,手里还攥着半块碎瓷片。
母亲的声音像被揉皱的宣纸,她颤抖着将瓷片塞进围裙口袋,“你一定要走吗?”傅鉴飞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,想起父亲留下的手札,“若遇险境,可往南洋寻一姓林的商人...”傅鉴飞猛地合上箱子。
傅鉴飞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充满记忆的房间,突然注意到墙角的煤油灯还亮着,灯罩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火柴人——那是他七岁时画的全家福。此刻那些火柴人的眼睛被灰尘蒙得模糊,却依然固执地保持着微笑。
......
“硿头到了!”船老大一声吆喝,傅鉴飞醒来时船已到峰市。
峰市于明代开市,又因为她在双峰下,所以取名曰峰市。一字形的整齐街道,依山建筑,俯瞰汀江。“双江”“拐子”两渡口直通永定、龙岩、上杭。若封锁渡口,凭借双峰上的炮楼及汀江的险阻,就能固守一方。滚滚汀江流至峰市,突然纡缓回环,江面宽阔。春江水涨,平静的江面有二百多米宽,十几米深,沿江货渡如梭。
汀江绕出峰市口后,则见两岸石壁耸立,河道陡窄,狭小处只十米宽,有如壶口。一变为湍急的水流,巨石峪岩星布河中。河水到此,发出滚滚春雷般的响声,看不清哪是水雾,哪是浪花,整个峡谷雪白得就像用棉花铺就,此处就是棉花滩。哗哗声、滚滚春雷声,交织成“硿硿”声,在峡谷中共鸣回荡,长年经久不息,几里地外都能听见。峰市正处在这个“硿硿”声的源头,于是就被称为“硿头”。久而久之,人们把峰市集镇作为“硿头”的代名词。每逢农历初三、初八,就到“硿头”赴墟。
汀江上游的船只过此,已经无法再下行,必须先在峰市停泊。凡自赣南及闽西上游各县来的油、米、豆、竹木、烟皮、土纸、木炭等大宗土特产品货船至此都必须在峰市起岸,然后肩挑十里过山,再在韩江上游的埠头——大埔石市落船,经潮、汕出口,运往海内外。而潮、汕的食盐、布匹、西药、煤油等工业品也一样须经峰市过驳,上溯汀江,运至闽西及赣南等地。因为棉花滩,峰市成为“上水”“下水”的过驳口岸,成了闽粤咽喉。
下船后傅鉴飞就一路问着,找到发小在峰市的桐油仓库。发小并没有在峰市,留了口信,说要半个月后才从潮州回来。
傅鉴飞只得去找客栈歇息。找到一家金丰客栈,客栈的小二得知傅鉴飞从汀州人氏,就说,前几天刘光第也来这里歇息。
傅鉴飞在汀州时就听说,刘光第是钦点刑部主政,祖籍武平湘湖。此次回来省亲,已快半年。此次峰市住过后,又乘船逆上汀州,在会昌乘船,经贡水取道赣江北上返京。傅鉴飞想着能和刘光第这样的大人物住同一个客栈,也是幸运。
让小二还指着墙上的木匾,说这是刘光第留下了诗一首《夜过峰市》:
飞巘压滩声,推蓬且夜征。枕边孤月白,舟底百雷鸣。
峰市诗偕过,京华梦欲成。何人拥灯坐,罢绣数江程。
傅鉴飞读完诗,想着刘大官人是不是有些忧郁,他的京华梦是什么?又是谁在数江程?想回京了吗?......的确,傅鉴飞的阅历还不能理解。
安顿好后,就出门找到小吃店,一碗牛肉丸汤加一笼芋子包,5文铜钱,还算实惠。
吃饱了的傅鉴飞又沿街走着,街上有江西、广东、浙江的会所,还有银行,眼看着有店铺也估计快100来间,峰市算是十分发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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