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大了些。
矢车想站在巷子里,制服领口已经湿透,布料黏在皮肤上,凉意渗进来。
他手里那罐黑咖啡还是没开,铝罐表面凝着水珠,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巷口有脚步声。
他抬眼去看,雨水模糊了视线。
一个人影从那边走过来,手里提着两个鼓囊囊的购物袋,塑料袋在路灯下反着光。
那人走近了,矢车想才看清脸。
是那个在Bistro la Salle打工的年轻人。
店里的人都叫他龙陵。
矢车想认识他。
不是特意查过,是上次去那家店盯梢天道总司的时候见过两次。
资料上说是个普通留学生,来日本学语言,顺便在餐厅打零工。
“矢车先生?”
龙陵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,脸上有点意外,但很快露出个很平常的笑。
他头发也湿了,几缕黑发贴在额角,看着反倒比平时那种温和样子多了点鲜活气。
矢车想下意识站直了些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制服袖口蹭过脸颊,布料湿漉漉的。
“龙先生。”他开口,声音比预想的哑,“这么晚还出来买东西?”
“明天店里要用。”龙陵提了提手里的袋子,塑料袋哗啦响了一声,“白天有几样没货,刚补到。”
他说话时目光很自然地从矢车想脸上滑到肩上,又落回他手里那罐咖啡上。
没多问,就那么看着。
矢车想忽然觉得手里的罐子有点沉。
“……工作刚结束。”他找了个说法,说完自己都觉得假。
谁工作结束会站在这种小巷子里淋雨?
龙陵点点头,没戳穿。
雨声里,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龙陵动了。
他把左手那个购物袋递过来:“拿着。”
矢车想一愣。
“空只手出来,我好找伞。”龙陵说着,袋子已经塞进他手里。
矢车想下意识接了。
袋子挺轻,能摸出里头西红柿圆滚滚的形状,还有一把葱硬挺的梗。
塑料袋外面还带着超市冷气,凉飕飕的。
龙陵腾出的那只手在连帽衫口袋里掏了掏,摸出把折叠伞。
那种便利店卖的透明塑料伞,伞骨细细的。
他按开卡扣,伞“啪”一声撑开,雨水打在伞面上,声音闷闷的。
伞往这边斜过来,遮住了矢车想头顶的雨。
“雨下大了。”龙陵说。
语气平平常常,就像在说“今天菜价涨了”一样。
矢车想低头看看手里的购物袋,又抬头看看伞。
透明塑料伞面被路灯染成橘黄色,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流,连成线。
他喉结动了动。
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龙陵忽然说。
矢车想抬眼。
龙陵正看着他,眼神很静,没有探究也没有同情,就是很普通地看着一个人。
“……有点累。”矢车想说。
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轻了,轻得撑不起刚才在会议室里那场复盘。
龙陵“嗯”了一声,没往下问。
他侧头看了看巷子外面,雨幕里街道空荡荡的,偶尔有车灯划过。
“工作嘛,总有不顺的时候。”他说,声音在雨里很清晰。
矢车想手指收紧,塑料袋窸窣响。
“我的工作不能有不顺。”话出口时,他自己都听出里头那股子尖锐,“必须完美。”
说完他就后悔了。
跟一个餐厅打工的学生说这些干什么?
但龙陵没笑,也没露出那种“你小题大做”的表情。
他想了想,说:“完美啊……”
尾音拖长了,像在掂量这个词的分量。
他抬头看看伞边。
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,在边缘聚成水珠,一滴一滴往下砸。
“我做菜的时候,天道先生总念叨火候。”龙陵忽然换了话题。
矢车想皱起眉。
“煎牛排,菜谱上说几分熟该几度,写得明明白白。”龙陵继续说,语气很家常,“按那个来,不会出错。
但也不会出彩。”
他顿了顿,转头看矢车想:“天道先生说,真正的好火候不是看温度计。
得看肉的状态,听锅里油滋啦的声音,闻那个香气。”
雨声里,他的声音不紧不慢。
“有的客人牙口不好,三分熟的牛排反而不合适。
有的肉品质特别好,五分熟就能吃出七分熟的口感。”龙陵说,“死守着标准,反而错过最好的时机。”
他停了一下,看着矢车想,眼神很认真:
“就像做菜,火候差一点,说不定是另一种味道。
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完美,只有最合适的选择。”
矢车想僵住了。
他手里那袋西红柿沉甸甸的,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白。
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、远处隐约的车声、甚至自己的呼吸声,在这一刻都清清楚楚。
会议室里田所修一的话又冒出来:“太想把一场真实的战斗,打成一次完美的数据演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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