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脚步沉稳,身影挺拔,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,与方家几人忙碌而略带凌乱的温馨形成了微妙的对比。他像一位严谨的工程师,在项目落成后前来做最后的动线观察与验收。
进入单元楼,崭新的无障碍坡道平滑光洁。他注意到坡道边缘的防滑条贴合严密,坡度也完全符合标准。电梯门无声滑开,内部空间宽敞,足以容纳轮椅和多人。他侧身让抱着零碎物品的齐文兮先进,自己则留在外侧,手指虚按在开门键上,目光平静地扫过电梯内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壁面。壁面上,映出方婉凝有些茫然而温顺的侧脸,陈书仪几乎贴在她耳边的低语,方峻林沉默而关切的眼神,方远凝正对着壁面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……以及他自己,站在最外侧,神色平静,眼神却像在观察某个精密仪器的运行状态。
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抵达。打开方家的门,门内透出明亮温暖的光,还有隐隐飘来的、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。崭新的防滑地垫,门口特意摆放的鞋凳,无一不显示着准备的用心。
方婉凝的轮椅被缓缓推进那个她已经阔别数月的、却又焕然一新的房间。慕景渊停在房间门口,没有立刻踏入。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,快速而仔细地掠过每一处改动:床的高度、扶手的牢固度、桌角的防撞处理、预留的轮椅回转空间、窗台植物的摆放位置。
然后,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中央的方婉凝身上。她坐在轮椅上,被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包围,正有些无措地听着哥哥方远凝说话。
方远凝拉过一把椅子,反坐着,下巴搁在椅背上,就凑在方婉凝跟前,脸上带着一种只有最亲近的家人之间才会有的、毫无顾忌的戏谑笑容,压低了声音,却足以让门口的人听清:“……你可别以为你现在坐这儿我就不能揭你老底了。妈,你还记不记得她小学三年级那回,非要帮我‘整理’集邮册,结果把我那张好不容易换来的生肖猴票给贴歪了,还用水彩笔在邮票边上画了一圈花边?美其名曰‘让它更好看’!”
陈书仪正在调试床头的呼叫器,闻言忍不住笑出声,回头嗔道:“远凝!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还提!婉婉那会儿不是小嘛。”
方婉凝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。她显然听懂了,并且被这突如其来的“童年糗事”袭击得有些窘迫。她微微睁大了眼睛,那眼神里少了几分病中的茫然,多了几分属于“方婉凝”这个人的生动情绪,她试图反驳,声音细细的,带着点恼羞成怒的软糯:“哥!你……你乱讲!我哪有画花边!我明明是用彩色铅笔轻轻描的……而且,而且后来我不是用零花钱赔你了……” 她越说声音越小,底气不足,却努力维护着自己记忆中的“真相”。
这兄妹间毫无芥蒂的拌嘴,这流淌着的、独属于他们共同成长岁月里的琐碎记忆与亲密无间,像一道无形的、温暖的屏障,将房间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。门内,是延续了多年的、血脉交融的家庭史;门外,是后来者。
慕景渊站在那道无形的界限之外,静静地看着方婉凝脸上那抹因羞窘而生的鲜活红晕,看着她眼中闪烁的、久违的、属于“妹妹”这个身份的光芒。一种清晰的认知,像一枚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他习惯性保持冷静分析的思维——他在这里,安排了一切,考虑到了所有安全与康复的细节,确保了这个“家”能最完善地接纳她。但当这个“家”真正开始运转,呈现出它最原始、最内核的温情与琐碎时,他才骤然意识到,自己内心深处,始终将自己定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“外部保障者”,一个带着沉重义务与专业责任的“特别来宾”。生活似乎正艰难地、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它原本的轨道回归,而那条轨道上,从未预设过一个名叫“慕景渊”的常驻站点。齐文兮那日略带叹息的话语——“你总是这样……似乎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一员”——在此刻得到了无声却确凿的印证。
“景渊!” 方远凝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慕景渊一刹那的怔忡。他不知何时已转过头,目光越过妹妹的头顶,精准地抓住了站在门口、身影略显孤直的慕景渊。方远凝脸上的笑容未减,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认真,那是一种兄长式的、试图将人拉入自己领地的自然与热络,“站门口当门神啊?快进来!我刚说到她画花边的事,精彩的在后面呢,你知道她后来为了‘赔偿’我,干了什么吗?她居然把她自己攒了好久的一套漂亮贴纸……”
“哥!不许说!” 方婉凝这次是真的急了,也顾不上虚弱,提高了些许声音打断,甚至试图伸手去捂方远凝的嘴,脸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。她急急地看向门口的慕景渊,眼神里充满了窘迫、哀求,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、不想在他面前形象“崩塌”的在意,“景渊,你别听我哥胡说……他从小就喜欢夸张……”
陈书仪和方峻林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目光齐齐望了过来。齐文兮之前委婉的提醒言犹在耳,此刻亲眼看到慕景渊这近乎本能的“驻足门外”,那份他始终将自己置于“客位”的认知,让他们的心像被浸入了温热的酸醋里,涨得发疼。他们多么希望这个年轻人能毫无隔阂地走进来,坐下,成为这幅团圆画面里真正的一部分,而不是一个始终带着距离的守望者。
慕景渊被方远凝这一声唤,以及方婉凝那急切的眼神,瞬间拉回了现实的语境。脸上那一闪而过的、近乎凝滞的疏离感迅速被惯常的平静覆盖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他依言抬步,踏入了房间,步履依旧沉稳,在距离方婉凝轮椅几步远、一个既不过分亲近又能清晰观察她的位置停下。他的目光落在她绯红未褪的脸上,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那是一个极淡的、却足以融化些许冷峻的弧度。
“看来精神确实好了不少,” 他的声音平稳,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、近乎揶揄的温和,“都有力气和哥哥争论‘花边’的艺术价值了。” 他巧妙地避开了“糗事”本身,将焦点引向了她恢复良好的状态,同时也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,接住了方远凝抛过来的橄榄枝,化解了方婉凝的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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