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章没有动,等着周童过来。不料周童居然不敢上前,只是用灯笼照来照去的。
周童等了半天,见石头后面没丁点动静,鼓起勇气喊道,“喂!说话!”
顾承章本来想现身,但周童的意图还没有明确,刚刚吓他那一下也可能有点过分,干脆佯装起不了身,反正自己的确身负重伤。
周童环顾一圈,深吸一口气,盯着那只脚,终于慢慢地走上来;为了看清对方,灯笼都快怼到顾承章脸上了。
顾承章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,周童的头发腾一下竖起半截。
“是人是鬼?你是人是鬼?”
顾承章半卧在地,看着周童炸毛的的模样,强忍着笑意,带着几分沙哑开口道,“先生,是我。”
周童听这声音,虽然虚弱,但确确实实是人话,不是鬼哭狼嚎,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。
“你、你是谁?报上名来!休想装神弄鬼!”周童的声音大了点,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。
“顾承章。”
“顾承章?”周童壮着胆子,提着灯笼又凑近了些,仔细辨认。那张虽然沾满血污泥垢、浮肿蜡黄,却依稀能看出原本的轮廓。“真的是你吗?”
“是我。”
“我叫什么?”
“周童。”
“你学了什么?”
“通幽降鬼之术。”
“学了几成?”
“一成都没有。”
周童皱眉道,“真是你呀。”
“是。”
“真是你!顾承章!”周童终于确认,长长舒了一口气,拍着胸口,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,“哎呀呀,可吓死老夫了!你这孩子,躲在这里作甚?还以为撞见什么山精鬼怪了呢!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赶紧上前,看到顾承章倚着石头、气息奄奄的模样,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“你这是……怎么弄成这副样子?”周童蹲下身,只见他衣衫褴褛,多处伤口还在渗血,脸色蜡黄,气息紊乱微弱。“是这鬼域中的厉鬼所伤?”
顾承章苦笑道:“被人追杀,一路逃亡,误入此地。刚刚听到脚步声,还以为是追兵,故而隐匿。”
“追杀?谁啊?”
“太学宫的人。”
周童吃了一惊,自己居然被吓傻了,一时没想起来他有弑君之罪,“你真的杀了姬瑞清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?为什么不向天子申辩?”
顾承章沉默了一下,没有细说,只是道,“是是非非,我也说不清,也没人听我说。”
周童见他不想多说,也不再追问。他见过太多恩怨情仇,此刻更关心顾承章现在的状态。“你这伤势,太重了。若再不救治,只怕撑不过几个时辰。”
顾承章笑了笑,他有什么办法呢?
“算你小子运气好,碰上老夫。”周童从怀里摸出两颗丹药,一颗洁白如玉,名百草回元丹;另一颗则呈淡金色,表面有云纹流转,显然更为珍贵,名固元丹。
“快服下,先吊住性命再说。”
顾承章此刻已是强弩之末,也不推辞,接过丹药吞下。两颗丹药入腹,一股温和滋润,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,另一股则雄浑厚重,给即将熄灭的炉火添上了干柴,强行稳固他溃散的精元生机。
他脸上的蜡黄淡了些,转为淡灰,精神也振作了少许。
“多谢先生。”顾承章很感激。
“先别急着谢。”周童摆了摆手,“丹药只能暂时稳住伤势,你失血过多,真元枯竭,体内还有诡异的毒物残留,加上此地阴煞,唉,麻烦得很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针囊,摊开来,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金针。
“老夫需以金针渡穴之术,为你疏通淤塞,逼出部分污血,引导药力。”周童示意顾承章坐好,褪去上身破烂的衣物。
当他看到顾承章左肩处那个形似蜘蛛的烙印时,眼中闪过一丝惊异。
“这是‘缚灵印’?还是某种更古老的封印?”周童凑近仔细查看,手指虚按在烙印周围。“这里面,还封着东西?”
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印,里面大概封着一只蜘蛛。”
“离谱啊。这段时间,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?”周童感慨道,“是不是老夫这一生,都没有你一年的事多?”
顾承章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周童叹了口气,先运针。他手法娴熟,认穴极准,一根根金针刺入顾承章周身大穴,带来一阵酥麻。
“此地,名为邙山鬼域。”为了减轻紧张的氛围,周童一边捻动金针,一边缓缓说道,“这里并非天然形成,而是人造的绝域,或者说,是一座被废弃的巨大陵墓群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苍凉,在寂静的雾中回荡,别有一番滋味。
“陵墓?”
“不错。幽魏信奉鬼神,巫卜之术盛行。其历代君王,皆信奉死后将于幽冥继续统治,因此极为重视陵寝建设。他们看中了邙山、这块天地阴脉交汇的极阴之地,倾数代之力,在此开凿山腹,修建了数座规模宏大的地下陵墓,堪称一座幽冥王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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