陋巷狭窄,火光与人声如索命的绞索,越收越紧。
韩冲背贴冰冷土墙,屏住呼吸,手掌握紧淬过毒的短刃刀柄,全身肌肉紧绷如猎豹。他能听到隔壁院落的门被粗暴踹开,哭喊与呵斥声传来,搜查正挨家挨户进行。
是冲自己来的吗?吴有财刚分开就出事,未免太快。更可能是赌坊本就处于某种监控之下,自己的潜入引起了注意,或者……那赌坊根本就是对方的一个据点!
心念电转间,脚步声已到门外。有人用力拍打他临时租住的这间破屋木门:“开门!官府搜查逃犯!”
韩冲目光迅速扫过屋内。一床一桌,别无长物,后墙有一扇仅容孩童钻过的破旧气窗。硬闯?门外至少四五人,动静太大。藏匿?屋内无处可藏。
就在木门被撞得摇摇欲坠时,韩冲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几个空酒坛和破烂竹筐上。他悄无声息地挪过去,将几个空坛叠放,又把竹筐套在身上,整个人蜷缩进墙角阴影,与杂物几乎融为一体。同时,他运转家传的龟息闭气法门,心跳呼吸瞬间变得微不可察。
“砰!”木门被踹开。两个持刀的工人(或是伪装的打手)冲了进来,火把将狭小的屋子照得通明。他们迅速扫视,用刀鞘拨开床上破被,踢了踢桌子底下。
“头儿,没人!”一人喊道。
门外走进一个眼神阴鸷的汉子,看衣着不像普通差役,倒像帮派头目。他皱着眉在屋内踱了两步,火把的光芒掠过墙角那堆“杂物”。韩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毒刃已滑至掌心,准备随时暴起搏命。
那汉子在杂物前停了停,目光扫过。也许是因为竹筐和酒坛的伪装还算自然,也许是因为韩冲的龟息法起了作用,他没有细看,只是不耐烦地啐了一口:“妈的,跑得倒快!肯定是跳后窗跑了!追!”
一行人呼喝着退出屋子,脚步声朝着巷子另一头追去。火光渐远。
韩冲又等了几息,确认外面没有埋伏,才缓缓吐出胸中浊气,轻轻挪开竹筐。冷汗已浸湿了内衫。此地绝不能留!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周身,除了短刃和几枚应急的铜钱、火折子,别无他物。密信已在腹中,倒不怕丢失。
他凑到那扇小气窗前观察。窗外是另一条更窄、堆满垃圾的夹道,恶臭扑鼻,但空无一人。他卸下气窗的木栅(本就腐朽),瘦削的身形勉强钻过,落入夹道。
辨明方向,他朝着与搜查队伍相反、通往城西码头区的方向潜行。码头区人员复杂,巷道如迷宫,更容易藏身和混出城去。他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出!
然而,刚穿过两条巷子,前方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铜铃声,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诡异。韩冲立刻闪身贴墙,隐于暗处。
只见巷口缓缓走过一队奇怪的人。为首的是两个身着深灰色布袍、头戴斗笠的汉子,手里各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,灯罩上似乎画着扭曲的符文。他们身后跟着四名沉默的力夫,抬着一顶没有窗户、密不透风的黑漆小轿。轿帘低垂,纹丝不动。铜铃声正是从轿檐悬挂的一串奇特铃铛发出的,那铃声入耳,竟让人有种轻微的心悸和眩晕感。
更让韩冲瞳孔收缩的是,抬轿的力夫和提灯人,脖颈处的衣领微微敞开,在昏黄灯光下,隐约可见相同的、青黑色扭曲印记! 与老乞丐描述的货栈押车人一模一样!
是黑巫殿的人!而且看这架势,轿中人的地位不低!
轿队不疾不徐地朝着城北方向而去,那里是并州官署和富贵人家聚居区。
韩冲心中凛然。黑巫殿的人如此公然在城中行走(虽在凌晨),可见其在并州的渗透和势力远超预估。他们与隆昌货栈、吴有财、刘副将这条线的勾结,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深。
他不敢跟踪,等轿队远去,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码头区移动。天色将明未明,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,也是最危险的时刻。
凭着过人的记忆和潜行本事,韩冲有惊无险地摸到了码头区边缘。这里已然苏醒,早起的苦力、渔夫、小贩开始活动,各种声响嘈杂起来。他混入一群等待派工的苦力中,蹲在墙角,低头缩肩,再次完美地融入环境。
他需要一个新的、安全的渠道将情报送出。信鸽已不能用,落脚点暴露,常规渠道可能被监控。他的目光在嘈杂的码头上逡巡,忽然,定在了一艘正在卸货的小型货船上。船主似乎正在和码头管事争执什么,声音很大,引来不少人侧目。
“……凭什么扣老子的船?老子运的是正经山货!税也交了!”
“上头命令,所有今明两日出港的船,都要严查!谁知道你夹带了什么?”码头管事趾高气扬。
韩冲心中一动。全城戒严,搜查逃犯是假,恐怕真正目的是在查找自己,或者说,防止消息走漏!对方反应如此迅速,印证了这条走私线的重要性,也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意识到王老五失踪和货栈被调查的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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