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水城,与其说是一座城,不如说是一座建立在资源与血腥之上的巨大堡垒。高大的黑色城墙由本地特产的玄黑石砌成,冰冷而压抑。城门口盘查的兵士眼神麻木而凶狠,对进出的人流进行着近乎掠夺式的搜刮,稍有反抗便会迎来拳打脚踢,甚至直接拖走,下场不明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——尘土、汗臭、隐约的血腥气,以及一种属于绝望和疯狂的躁动。街道两旁建筑低矮拥挤,招牌破败,行人大多面带菜色,行色匆匆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不安。随处可见蜷缩在角落的流民和乞丐,偶尔有衣着光鲜、带着护卫的商人或武者匆匆而过,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。
秦烨几人凭借着伪造的路引和一小块被顺手摸走的、某个倒霉税吏的钱袋(韩冲的手笔),有惊无险地混入了城中。他们没有选择主干道,而是按照石勇提供的地图,拐入了错综复杂、污水横流的巷道深处。
林晓晓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,清心花反哺的那股能量不仅治愈了她的精神力透支,更在她体内缓缓流转,不断滋养着她的经脉,让她感觉耳目都比以往更加清明,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。她甚至能隐约“听”到脚下石板缝隙里虫蚁的爬动声,以及远处屋檐上野猫慵懒的心念。
这种变化让她心中暗喜,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找到落脚点。
七拐八绕之后,他们在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,甚至有些破败的酒馆前停下。招牌歪斜,上面写着四个模糊的字——“老兵酒馆”。木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淡淡的酒气和嘈杂的人声。
秦烨对韩冲使了个眼色,韩冲会意,率先推门而入。酒馆内部光线昏暗,空间不大,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,几个看起来像是佣兵或落魄武士的汉子正在喝酒吹牛,声音洪亮。柜台后,一个头发花白、独臂的老者正慢悠悠地擦拭着酒杯,眼皮耷拉着,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。
韩冲走到柜台前,敲了敲桌面,低声道:“掌柜的,来三碗‘断头酒’,要温的,加三片老姜。”
这是石勇告知的暗号。“断头酒”是北境军中风行的一种烈酒,而“加三片老姜”则是萧家旧部联络的特定方式。
独臂老者擦拭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,浑浊的眼睛抬起,扫了韩冲一眼,又越过他,看了看随后进来的秦烨和林晓晓等人。他的目光在秦烨脸上停留了一瞬,虽然秦烨做了简单的伪装,但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气质却难以完全掩盖。
老者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从柜台下拿出三个陶碗,从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里倒出浑浊的烈酒,又真的从旁边一个小罐子里捏了三片干瘪的老姜放入碗中,推了过来。
韩冲端起一碗,一饮而尽,哈出一口酒气,赞道:“够劲!还是老味道。”
老者这才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如同破锣:“老味道也没几个人记得喽。后面有个小院,清净,价钱贵点。”
“无妨,就要清净。”秦烨上前一步,放下几枚铜钱。
老者收了钱,朝着后门努了努嘴:“自己过去,最里面那间。”
几人穿过酒馆嘈杂的前堂,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后面果然连着一个小院。院子不大,只有三间低矮的土坯房,但还算整洁,与前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他们刚走进最里面那间房,关好房门,还没来得及坐下,那独臂老者竟也跟了进来,并反手闩上了门。
他脸上的麻木神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动与肃穆,他快步走到秦烨面前,单膝跪地,压低了声音,却难掩颤抖:
“属下穆青,参见少将军!石勇那老小子前日派人冒险送来密信,说少将军不日将至,属下……属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!”
秦烨连忙将他扶起:“穆老请起,不必多礼。如今局势险恶,一切从简。”
穆青站起身,虎目含泪,仔细端详着秦烨,连连点头:“像!真像老侯爷!苍天有眼!”他又看向林晓晓,目光中带着询问。
“这位是林晓晓林姑娘,是我的未婚妻。”秦烨介绍道,语气肯定。
穆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但立刻抱拳行礼:“属下穆青,见过林姑娘!”他看得出秦烨对林晓晓的重视,而且能跟着少将军一路走到这里,绝非寻常女子。
林晓晓落落大方地还礼:“穆老伯好。”
简单寒暄后,几人立刻切入正题。穆青脸色凝重地汇报起黑水城的情况:
“少将军,黑水城如今是龙潭虎穴。朝廷派来的镇北都督赵元昊是皇帝的亲信,手段狠辣,对昔日侯府旧部清洗得极为彻底。城中遍布影卫和都督府的眼线,‘老兵酒馆’也一直被盯着,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找到确凿证据,加上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价值,才得以残存。”
“城内外势力错综复杂,除了官府,还有几股大的佣兵团、马帮,甚至……据说还有前朝余孽和魔教妖人在暗中活动。粮食奇缺,物价飞涨,每天都有械斗和死人。”
“最重要的是,”穆青声音压得更低,“属下收到风声,赵元昊似乎正在暗中调集兵力,准备对北境最后几个不肯屈服的部落动手,企图彻底掌控整个北境,并向朝廷邀功!时间……恐怕不多了!”
秦烨眼神锐利如刀:“我们必须尽快联系上还能信任的旧部,摸清赵元昊的兵力部署和行动计划。”
“这很难,”穆青摇头,“剩下的老兄弟都被打散、监视,甚至……有些人已经变了。不过,三天后,城西黑市有一场地下拍卖会,据说会有一些……不太方便见光的东西和情报流出,或许是个机会。但那里鱼龙混杂,极其危险。”
“危险也要去。”秦烨斩钉截铁。
就在这时,林晓晓肩头趴着的小白(它缩小了体型,看起来像只普通的白猫),突然竖起了耳朵,用心念对林晓晓道:
「主人,外面屋顶上有个家伙,气息隐藏得很好,但在偷听!不是普通人!」
林晓晓心中一凛,立刻将这个发现低声告知秦烨。
秦烨和穆青脸色顿变!
穆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:“看来我这破酒馆,还是被苍蝇盯上了!少将军,你们从后墙密道先走,这里我来应付!”
初入黑水城,脚跟还未站稳,杀机便已如影随形!
(第五十七章 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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