压力,从没这么大过。但她心里,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。因为知道,自己做的每件衣服,都会被一个具体的、远在巴黎或米兰或伦敦的人穿上,会被评价,会被珍惜,或者会被嫌弃。这种连接,让她觉得,这一针一线,有了重量。
手机震了,是林卫东。
“杨姐,新线怎么样?”
“启动了,在磨合。但核心款面料有色差,明天才能到。今天产能受影响。”杨秀娟实话实说。
“面料问题陈师傅在解决。另外,东京那边,小野来电话,说丽新春季系列全面上市,价格比我们低20%,广告打得很凶。我们因为产能被巴黎抽调,春季补货还没到,店里有些冷清。她压力很大。”
“东京……是我们的根基,不能丢。”杨秀娟说,“巴黎线我再压一压效率,挤点产能出来,先给东京发一批春季补货。虽然量不多,但至少橱窗不能空。”
“好。你协调。但巴黎订单是死线,不能动。”林卫东顿了顿,“杨姐,我知道你在三线之间平衡,很难。但你是我们生产的总调度,你稳,生产线就稳。我相信你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杨秀娟挂了电话,走回生产线。嗒嗒的缝纫机声,像心跳,稳定,持续。
她拿起一件刚下线的商业款衬衫,对着光检查。针脚均匀,线头干净,扣眼整齐。可以了。她挂上合格标签,放在成品区。
那里,已经挂了十件衬衫,月白色,在灯光下泛着柔光。再过几天,它们会被装箱,上飞机,跨越七千公里,到达巴黎,然后被挂在老佛爷百货的货架上,标价三百欧元,等待一个懂得欣赏的客人。
这个画面,让她觉得,所有的难,都值。
下午,陈师傅从苏州打来电话,声音疲惫但带着兴奋:“秀娟,面料问题解决了。是染料批次的问题,新调的染料到了,今晚就出大货。明天一早,发滨城。色差,我能控制在0.5级以内,肉眼绝对分不出来。”
“好。陈师傅,您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。就是老了,熬不动夜了。”陈师傅笑了笑,“但看到面料从染缸里出来,那个颜色,那个光泽,就觉得,还能再熬几年。”
杨秀娟也笑了。是啊,还能再熬几年。为了这些衣服,为了这个品牌,为了那些还没见过但注定会相遇的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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