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山城头的硝烟还未散尽,血腥味便被初春的寒风裹挟着,弥漫在辽西大地的每一个角落。崇德七年二月十八日,随着副将夏承德打开城门,清军如潮水般涌入松山城,这座被围半年之久的孤城,终成破城。乱军之中,一位身着明朝蓟辽总督官袍的老者,手持佩剑,背靠断壁,目光涣散地望着满地尸骸——他便是洪承畴,明廷寄予厚望的十三万援军统帅,如今已成阶下囚。
“洪总督,事已至此,何必再做无谓抵抗?”清军将领多铎勒马站在他面前,语气带着几分敬重,“我大汗素来爱才,若你归降,必以国士相待,何苦为腐朽明廷殉葬?”
洪承畴缓缓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猛地举起佩剑便要自刎。可不等剑锋触及脖颈,身边的清军士兵早已上前,死死按住他的手臂,夺下佩剑。“放开我!”洪承畴嘶吼着,声音沙哑,“我乃大明总督,受皇恩浩荡,岂能屈身事蛮夷!只求一死,以报君恩!”
多铎看着这位白发苍苍却依旧傲骨铮铮的老者,心中愈发敬佩,摆手道:“洪总督忠义可嘉,我大汗定会惜才。来人,将洪总督好生看管,不得有丝毫怠慢,即刻送往盛京,交由大汗发落。”
一路北上,洪承畴始终闭目不语,粒米未进,滴水未沾,一心求死。他出身福建南安农家,凭借寒窗苦读考取进士,从地方知县一路做到蓟辽总督,深受崇祯帝信任。此次驰援锦州,崇祯帝亲自在朝堂为他践行,赐尚方宝剑,许以“平辽之后,加官进爵,荫及子孙”的承诺。可如今,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,自己兵败被俘,唯有一死,才能保全名节,对得起崇祯帝的信任。
消息传到盛京,皇太极欣喜若狂。他深知洪承畴的价值——不仅深谙兵法谋略,更熟悉明廷军政体系、关宁锦防线部署及中原民情。若能将其收服,对清军入关、问鼎中原将是莫大的助力。“洪承畴乃当世奇才,若能归降,胜过十万雄兵!”皇太极当即下令,将洪承畴安置在盛京最豪华的府邸,每日供应山珍海味,派专人伺候,试图以厚待打动他。
可洪承畴不为所动。无论清军送来多么丰盛的饭菜,他都一口不碰;无论伺候的仆人如何劝说,他都闭目不语,以绝食明志。几日后,洪承畴已是面色苍白,气息微弱,生命垂危。
大臣们纷纷劝说皇太极:“洪承畴冥顽不灵,既然不愿归降,不如将其斩首,以振军威!”皇太极却摇了摇头:“洪承畴是难得的人才,只要有一丝希望,便不能放弃。范文程,你足智多谋,且熟悉汉人心理,你去试试,看能否说动他。”
范文程领命,来到洪承畴的府邸。他没有直接劝说洪承畴归降,而是坐在他身边,与他谈经论史,聊天下大势。洪承畴起初不愿理会,但范文程所言字字珠玑,见解独到,渐渐让他忍不住开口回应。
谈话间,窗外飘起了雪花,一片雪花落在洪承畴的衣袖上。洪承畴下意识地抬手,将雪花拂去。这一细微的动作,被范文程看在眼里。他心中一动,立刻起身告辞,回到宫中向皇太极禀报:“大汗,洪承畴有归降之意!”
皇太极一愣:“哦?你何以见得?”
范文程笑道:“方才我与他谈话时,一片雪花落在他衣袖上,他下意识地将其拂去。一个连衣衫都爱惜的人,怎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?他如今绝食,不过是为了保全名节。只要大汗再推一把,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他必能归降。”
皇太极恍然大悟,心中有了计策。当晚,皇太极亲自来到洪承畴的府邸。此时的洪承畴躺在床上,气息奄奄,看到皇太极进来,他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没有力气,只能怒目而视:“蛮夷大汗,何必屈尊来看我这将死之人?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
皇太极没有生气,反而走到床边,拿起一件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,轻轻盖在洪承畴身上,语气温和地说:“洪先生,天寒地冻,你身子骨弱,可不能冻着。”
这一举动,让洪承畴愣住了。他身为明朝总督,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、世态炎凉,也见识过清军的勇猛残暴,却从未想过,身为敌人大汗的皇太极,竟会对他如此关怀备至。他心中的防线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
皇太极看着他,缓缓说道:“洪先生,我知道你心中有愧,觉得对不起明廷。可你仔细想想,明廷如今已是病入膏肓,党争不断,朝政腐败,崇祯帝刚愎自用,滥杀忠臣。你率领十三万大军驰援锦州,崇祯帝不仅不给予充分的粮饷支持,反而听信谗言,下旨催促你速战速决,最终导致大军惨败。这样的朝廷,值得你为之殉葬吗?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我大清虽然崛起于关外,却并非蛮夷之地。我效仿中原建制,设立三院六部,重用汉蒙人才,安抚各族百姓,只为平定天下,让百姓安居乐业。如今,大明江山摇摇欲坠,百姓流离失所,而我大清兵强马壮,士气高昂,正是顺应天意,统一天下之时。洪先生乃当世奇才,若能归降我大清,我必以国士相待,让你施展平生所学,辅佐我平定中原,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。届时,你建功立业,名垂青史,岂不比为腐朽明廷殉葬更有意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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