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一个头发花白、身形枯瘦的老人缩在小马扎上，背脊佝得几乎要贴到膝盖，面前的木板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，布上零散摆着些瓶瓶罐罐、玉佩字画。
最打眼的是一枚雕着缠枝莲纹的和田玉佩，莹润的玉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光，静静卧在褪色的红布衬底上。
旁边一方端砚纹路细密，砚池还凝着淡淡的墨渍。几卷字画用牛皮纸松松裹着，边角被岁月磨得微微卷起，透着股陈旧的沧桑感。
刚巧有个汉子晃过来，趿拉着布鞋，脚随意踢了踢摊前的木框，眯着眼扫了圈摊上的东西，目光最后定格在那枚玉佩上。
他俯身一把捏起玉佩，指尖在玉面上胡乱摩挲几下，指甲划过细腻的纹路，又随手往摊上一扔，玉佩“叮”地撞在砚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。
老人慌忙伸手护住玉佩，枯瘦的手指蜷着，抬头眼巴巴看着汉子，声音带着点颤：
“同志，您看中这玉了？这是和田玉的，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，水头足着呢……”
汉子嗤笑一声，唾沫星子溅在蓝布上，他抬脚蹭了蹭地面，粗声说：
“祖传的？我看就是块破石头！摸着糙不拉几的，老头，这玩意儿多少钱？”
老人喉结动了动，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，指节泛白，眼神里藏着点怯生生的期盼，又透着无奈：
“这玉……一块钱，您要是诚心要，一块钱就拿走！我老伴病了，烧了三天了，等着钱抓退烧药呢……”
“一块钱？”
汉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猛地拔高嗓门，引得周围几个摊主侧目。
“你怕不是想钱想疯了！一块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了，我买这破石头干啥？搁家里占地方，扔了都嫌费劲！白给我都不要！”
说罢，他甩手就走，步子蹬蹬响，鞋底蹭着地面，嘴里还嘟囔着：
“老糊涂了，还以为现在是从前呀这些东西可不值钱。”
旁边卖杂粮的摊主喊了一句，“你不买就不买，说这话干啥？”
汉子刚走几步，听见这话突然回头，瞪着卖杂粮的摊主，眼一斜，粗声骂道：
“多管闲事！关你屁事？咸吃萝卜淡操心！”
摊主吓得缩了缩脖子，连忙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杂粮，不敢再吭声。
汉子啐了一口，甩甩胳膊，扬长而去，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。
老人望着汉子的背影，肩膀瞬间垮了下去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。
他抬手用手背抹了把脸，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，蹭下点灰尘，重重叹了口气，声音沙哑得像揉皱的砂纸：
“唉……这年头，啥宝贝都不如窝头实在啊……”
说着，他颤巍巍地伸手去收那枚玉佩，指尖抖得厉害，好几次都没捏稳，玉佩滑落在蓝布上，又发出细碎的响。
他抿着嘴，慢慢把玉佩拢到掌心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，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。
旁边卖杂粮的摊主压低声音冲老人摆手，眉头皱着：
“老陈头，别喊这么大声！这年月这些玩意儿本就犯忌讳，要是被红袖章瞧见可不得了！你赶紧收收回去吧！”
老人点点头，手忙脚乱地去卷字画，手指抖着，牛皮纸被扯得歪歪斜斜，砚台险些从摊上滑下去。
他慌忙伸手扶住砚台，喘了口气，眼里满是颓然。
林知意看着这一幕，她快步走过去，伸手轻轻按住老人的手，声音放得柔：
“大爷，您先别收，我瞧瞧您这些东西。”
老人猛地抬头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，像是没反应过来，愣了半晌才眨巴眨巴眼，眼白上布满血丝，结巴着说：
“你……你要看？姑娘，这些不值钱的，就是些老物件，不当吃不当穿，别耽误你工夫……”他说着，就要把字画往怀里揽。
林知意笑着摇摇头，弯腰蹲在摊前，指尖轻轻拂过那枚缠枝莲玉佩，触手温润细腻，纹路雕得精巧细致，花瓣层层叠叠，连花蕊都清晰可见，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。
她又拿起那方端砚，掂在手里沉甸甸的，砚面光滑莹润，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墨香，砚底刻着细碎的小字。
再小心翻开一卷字画，泛黄的宣纸上，毛笔字龙飞凤舞，笔锋苍劲有力，墨色浓淡相宜，竟是幅难得的好字。
她抬眼看向老人，语气温和：
“大爷，这玉佩我看着挺合眼缘的，还有您这些字画和砚台，我都想要，您说个数。”
老人盯着林知意看了半天，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，他抬手揉了揉眼睛，像是怕看错了，确认她是真心想要后，才咬了咬牙，枯瘦的手哆嗦着比出五根手指头，声音里带着点忐忑，又藏着点最后的希冀：
“这……这些加一块儿，要、要五块……我知道贵，可我老伴烧了三天了，卫生院的大夫说要先交五块钱才能拿药、输液……”
林知意原本以为是五十块，闻言手一顿，抬眼看向老人满是皱纹的脸，沟壑里藏着岁月的苦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太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了，别说五块，就是五百块、五千块，往后也未必能买到这样成色的玉佩和字画。
老人见她没吭声，以为是价格太高，慌忙摆手，眼里的光又暗下去几分，伸手就要去抱字画：
“要不……要不我再便宜点？两块？姑娘，你要是觉得还是贵，一块五也行！你随便给点就行，能换副退烧药就中……”
“大爷，就五块。”
林知意连忙按住他的手，从兜里掏出五块钱，硬塞进老人掌心。
“这钱您拿着，赶紧带大娘去看病，别耽误了病情。这些东西我买得心甘情愿，您别觉得过意不去，这玉和字画我看着喜欢，值这个价。”
老人捏着那五块钱，纸币被他汗湿的手攥得发皱，浑浊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，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，混着灰尘，留下两道湿痕。
他抬手用袖子使劲抹了抹脸，哽咽得说不出话，嘴唇抖着：
“姑娘……你、你真是活菩萨啊！我……我都不知道咋谢你……这些东西虽说不值钱，可都是我爷爷传下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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