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署之内，宴席已然摆开。
席间，孔善之频频举杯相邀，言语间句句耐人寻味。
身为文官，他的言谈本就儒雅风趣，与往日并无二致，只是如今身份已然不同，举手投足间，上位者的威严与权势已然悄然展现。
桌之上，孔善之、纪有维、刘波奇、司马真依次落座，陪同在侧的还有从州城赶来的几位乡绅。张世与李长寿也在主桌之列，算是破格的礼遇。
对于李长寿的偏爱，孔善之毫不掩饰。
在定远地界，李长寿的名声早已传开，无人不晓他领兵剿匪、保境安民的功绩。
正所谓“千里马常有，而伯乐不常有”，在孔善之看来，自己便是那慧眼识珠的伯乐。他担任知县多年，辗转多个州县，始终困在七品之位，难以寸进。
如今凭借定远县的良好治安与剿匪大捷荣升知州，心中的开怀自是难以言表。
一旁的纪有维心境亦是如此。他本是九品县丞，如今一举跃升为辽州同知，这般跨越幅度，比孔善之从知县升任知州还要大得多。
更难得的是，他与孔善之一同升迁，这份合作双赢的情谊，日后在工作中定然能更加顺畅地展开。
酒过三巡，孔善之与刘波奇觥筹交错。
刘波奇身为辽州千户所千户，执掌全所军务；司马真则分管千户所内外的屯田事宜，唯独留下一个主管练兵的副千户之位虚悬。
这，便是孔善之能为李长寿争取到的最好职位。
大顺朝素来文贵武贱，武职想要完成职级跃升，难度极大。
凭借军功升任副千户，不仅需要立下足够分量的战功，更要通过层层审核。军功封赏有着明确的标准，无论是斩获首级、破敌制胜，还是坚守城池，都有详细的量化规定。
而李长寿的战绩，足以支撑他升任副千户：以少胜多，率队斩杀贼匪数百人，自身部队伤亡却不过两人，更一举清缴了整个定远县城的贼匪。
这样的军功，按例升任副千户本无任何问题，只是最终仍需上官首肯。后续还需经过地方三司会审，核查战功真伪，出具战功核定文书，一系列流程走完方能生效。
宴席散去，酒意微醺的孔善之，特意留了李长寿下来，两人彻夜彻聊。
不久后，孔善之便与纪有维正式动身，前往辽州赴任。
纪有维的女儿纪清芷也随父一同前往，因沿途所经州县多遭兵祸，不似定远县这般安宁，为保一行安全，便由李长寿带领三队战兵随行护卫。
一行人行走在官道之上，入目皆是春耕景象。
定远县境内的农民正弯腰在大片土地上播种耕种，他们虽穿着破旧衣裳，瘦弱的脸上带着疲惫，眼神中却透着对收成的期盼。
自贼匪肃清后，定远县县令便派遣官员典吏前往各村各里派发粮种，农户若是有耕作需求，官府还会租借耕牛相助。这般举措，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，大大加深了百姓对朝廷的好感。
其实农民是最容易满足的，吃饱穿暖，需要的时候送一些温暖，他们是可以凭借双手进行果腹的。
只是一出定远县境，景象便截然不同。
眼前地势开阔的土地，尽是被贼兵蹂躏过的荒芜模样，举目望去，不见半分春色，唯有枯黄的断垄与杂草随风摇曳。
跟随在李长寿身边的钟有才，本是种田的好手，见此情景不禁叹息。
“大人，这一片都是肥沃的好地啊！贼匪毁了冬麦、捣了禾苗，农民又没有充足的良种，只能任由土地荒芜，实在是可惜了！”
李长寿自然知晓钟有才话里的深意，他这番话，与其说是说给自己听，不如说是特意讲给身旁的孔善之听。
孔善之身为一州最高行政长官，知州的核心职责之一便是财税征管。
核定州内田亩等级、统计人口数量，征收田赋、丁银与杂税，确保税银按时足额解送朝廷。
同时，还要组织开垦州内闲置土地、招募流民耕种以增加官田收入，管理官仓、丰年籴米储粮、灾年开仓赈济，以此稳定粮价，避免百姓因饥荒流亡。
一州的兴衰生死，尽皆掌控在他手中，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，正是他上任后亟待解决的难题。
孔善之自然也看到了沿途这般荒芜景象，眉宇间不由凝起愁绪，此去辽州，当真任重而道远！
彼时，全国各地已开始以“精简冗余、节省开支”为核心，开展大规模裁撤非核心驿站的举措。
尤其是在山西、陕西等流贼四起的省份，裁撤力度更是空前。
殊不知，这般做法不过是饮鸩止渴，执政者只图眼前节省开支的小利，却未顾及此举将引发大量驿卒失业、流民激增的隐患，只是这等隐患现如今尚未完全凸显出来。
一路前行，李长寿望着沿途残破景象，不禁想起上次来到辽州时的模样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。
辽州千户所副千户郑大道，因在贼军攻城时献城投降，待辽州收复后，被朝廷判处斩立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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