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气透过油纸散发出来,带着一股辛辣的甜味。
这傻丫头。
哪怕我已经把自己关了一年,哪怕我已经变得人鬼难辨,她还是惦记着我怕冷,惦记着我爱吃甜。
我迟疑了一下。
还是接了过来。
触手滚烫。
烫得我眼眶发酸。
“谢了。”
我低声说了一句。
声音哑得厉害。
窗外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那是她在极力忍耐着哭声。
我也没再说话。
只是默默地关上了窗。
把那包姜糖塞进了包袱的最深处。
它和那本经书一样。
是我这具空壳里,仅剩的一点重量。
我背起包袱。
提起那柄“断水”剑。
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。
床铺整齐,桌椅归位。
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。
那个埋着梨花木匣子的老槐树,就在窗外。
我知道它在那里。
但我一眼都没看。
多看一眼,都是输。
那个匣子里装着我的半条命,我已经把它埋了。
既然埋了,就别再想着去刨坟。
入土为安。
不管是人,还是心。
我推开门。
走了出去。
师父的禅房在后院。
这一路,要穿过长长的回廊。
雪停了。
日头出来了。
照在雪地上,折射出刺眼的光。
我眯起眼睛,觉得这光亮得有些过分,照得人无处遁形。
观里的师姐妹们都在做早课。
大殿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。
那声音空灵、缥缈,像是从天边飘来的云。
我以前最烦听这个。
觉得枯燥,觉得乏味,坐不住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打瞌睡。
可现在听着。
却觉得好听。
那是一种我不曾拥有的平静。
我像个局外人,听着别人的极乐世界,走着自己的人间炼狱。
到了禅房门口。
我停下脚步。
深吸了一口气。
寒气入肺,激得我打了个哆嗦。
但我没退缩。
我整理了一下衣襟,虽然那男装穿在我身上有些不伦不类,但我还是挺直了腰杆。
“师父。”
我唤了一声。
“进来吧。”
里面传来师父的声音。
平静。
淡然。
仿佛她早就知道我会来。
甚至,早就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。
我推门进去。
禅房里点着檀香。
烟雾缭绕,模糊了师父的身影。
她盘腿坐在蒲团上,手里捻着一串念珠,眼睛半阖。
我走过去。
在她面前跪下。
这一跪。
实实在在。
膝盖磕在青砖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疼。
但我没动。
我双手伏地,额头贴着手背,行了一个大礼。
这是道家最重的礼。
也是离别的礼。
“师父,弟子……想下山走走。”
这句话说出口。
比我想象中要艰难得多。
喉咙像是被沙砾堵住了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。
我想过很多种理由。
想说我去云游,想说我去历练,想说我去寻医问药。
可到了嘴边。
只剩下这句最苍白的大实话。
我想走。
仅仅是因为,我待不下去了。
禅房里一片死寂。
只有师父拨动念珠的声音。
“嗒、嗒、嗒。”
一声声,敲在我的心口上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那声音停了。
师父睁开了眼睛。
那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没有责备。没有挽留。
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。
她只是看着我,像是在看一棵刚刚经历了狂风暴雨、虽然断了枝丫却还勉强立着的小树。
“起来吧。”
她淡淡道。
我没起。
依旧跪着。
“师父,弟子不孝。”
我低着头,看着地面上的青砖缝隙,“弟子这一去,不知归期,不知生死,辜负了师父多年的教养……”
“凌微。”
师父打断了我。
她很少叫我的名字,大多数时候,她叫我“初真”,或者“顽徒”。
但今天。
她叫我凌微。
“这世间万物,各有各的缘法。”
师父的声音有些苍老,却透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“鸟大了要飞,水满了要溢。”
“你自幼性子跳脱,这清心观的围墙,本就困不住你。”
“以前困住你的,是你的情。”
“如今情断了,墙倒了,你自然是要走的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。
看着师父。
原来她什么都知道。
她知道我的痛苦,知道我的挣扎,也知道我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。
“师父……”
我眼眶发热,想哭,却又拼命忍住。
我现在不能哭。
哭了,这口气就泄了。
师父看着我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。
“你这一年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是在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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