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告诉他,我也在想他。
我写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。
我告诉他,竹苑的琴案,我每日都会擦拭,一尘不染。溪边的顽石,我也常去看,只是再也烤不出他做的那般好吃的鱼。
我告诉他,师父很好,每日逼我抄经,我的字好像都比从前好看了些。静心也很好,身体日渐康复,时常会念叨“苏先生”的救命之恩。
我告诉他,我的《清心剑法》又精进了,如今已能将整套剑法一气呵成,不再像从前那般丢三落四。我还将他留下的医书都看了一遍,背下了好几张方子,日后若他再头疼,我便可以为他施针了。
我将所有好的事情都写进了信里,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,那些望眼欲穿的等待,我只字未提。
他已在负重前行,我不能再为他增添哪怕一丝一毫的负担。
写到最后,我停了笔。
窗外,一片被秋霜染得火红的枫叶,被风吹着,悠悠地飘落在了我的窗台上。
我心中一动,走过去,将那片枫叶拾了起来。
叶子的脉络清晰,颜色艳丽得像是燃烧的火焰。
我将这片小小的枫叶,小心地夹进了信纸里。
南屏山的秋天,都寄给你。
盼你,早日归来,看这漫山红遍。
---
第一封信,像是一剂强心针,让我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内心,安定了下来。
我将等待,过成了日子。
最初,还能维持着十天半月一封信的频率。
他的信,成了我修行之余,最大的期盼。每次那个猎户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,我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
我与他也形成了一种默契。
他信中绝口不提京城的风波诡计,只与我说些无关紧要的闲事。
他说,今日偶过御花园,见秋菊盛放,便想起了南屏山漫山遍野的野雏菊,不及其万分之一的自在。
他说,宫中御宴,食不甘味,甚是怀念我为他做的那一碗清淡却暖胃的菌菇汤。
他说,夜审卷宗,头痛欲裂,总会下意识地去摸发间,才想起那支玉簪,早已换了主人。
而我,也只与他回报山中的风花雪月。
我说,今日下雪了,清心观的屋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,像铺了。
我说,我与清云师姐堆了个雪人,还在它鼻子上插了根胡萝卜,丑得可笑,你若在,定会嘲笑我的手艺。
我说,我将你的棋谱又打了一遍,终于解开了那个困了你我三日的“玲珑局”,下次等你回来,我要让你三子。
我们就像是这世上最寻常的一对男女,用最朴素的文字,维系着那份隔了千山万水的思念。
字里行间,情意缱绻。
可不知从何时起,一切都变了。
先是书信的间隔,被无限地拉长。
从十天,到二十天,再到一个多月。
每一次的等待,都比上一次,更令人煎熬。
而后,是信的内容。
从前那洋洋洒洒,能铺满好几页信纸的思念,渐渐变成了一两句简短的问候。
“一切安好,勿念。”
“事务繁忙,望自珍重。”
字迹也开始变得匆匆,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两处涂抹的痕迹,仿佛是在极度仓促,或是心绪不宁的状态下写的。
那种刻骨的思念之情,似乎被一种无形的,巨大的压力,挤压得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外壳。
我的心,随着那些越来越短,越来越迟的信,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
出事了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事,但我能感觉到,他在经历一场巨大的风暴。
我开始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。
我第一次,主动去找了那个猎户。
“苏公子……他,还好吗?”我问得小心翼翼,生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答案。
猎户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,他只是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也不知情,他只负责传递信件。
我忽然想起,苏世安临走前,曾给过我一个锦囊,说若遇紧急之事,可去镇上最大的那家“同福茶楼”,找一个姓陈的掌柜,对他报出“天青色等烟雨”的暗号。
我从未想过,有一天,我会真的用上它。
我寻了个借口下了山,第一次踏入了那家茶楼。
一切都如他所说。
陈掌柜在听到暗号后,便将我引到了后院一间雅致的静室。
“道长有何吩咐?”他的态度恭敬,却也带着几分疏离。
“我想知道,苏公子在京城,究竟如何了?”我开门见山。
陈掌柜的面色,出现了一瞬间的为难。
他沉吟了片刻,才缓缓道:“主子一切安好,只是……家中事务的确繁忙,一时无法抽身。主子有令,不让任何人打扰道长清修,还请道长安心在山上等待便好。”
又是这套说辞!
“安心等待?”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“他的信,一个月都未必有一封!你让我如何安心?”
陈掌柜低下了头,轻声道:“京中局势复杂,主子这般做,也是为了道长的安全着想。言多必失,知道得越少,便越安全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喜欢南屏旧梦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南屏旧梦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