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书房里烛火摇曳,映着一坐一立两道身影。
裴琉璃刚将最后一份关于耐火黏土采购异常的记录归档,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。一抬头,便见裴琰之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案前,手中拿着一卷兵书,目光却落在她身上,深邃难辨。
“夫人还在为那些俗务劳神?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关切?
裴琉璃放下手,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,笑道:“不过是些首尾,理顺了方能安心。郎君不也还在研读兵书?”
裴琰之走近几步,将兵书随手放在那堆令人眼晕的图表账册之上,发出轻微的“啪”声。他身形高大,靠近时带来一股淡淡的、属于军营的凛冽气息,与书房内的墨香、烛火气交织在一起。
“兵书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他目光扫过那些记录,“夫人这些‘活’的学问,比死读兵书,更耗心神。”
他靠得有些近,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,眼神里没了白日的锐利审视,多了些别的、更复杂的东西。裴琉璃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、带着体温的热意。
裴琉璃心念微动,面上却不动声色,抬手轻轻拂过账册封面,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:“郎君说的是。这管家理事,如同治军,也讲究个‘粮草先行’。如今这家中的‘粮草’账簿,妾身可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都‘上报’给郎君了。不知郎君对这‘公粮’数目,可还满意?”
她将经济大权巧妙地比喻为“公粮”,既点明了自己已坦诚布公,又带着一丝夫妻间特有的亲昵戏谑。
裴琰之闻言,眸色深了深,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他非但不退,反而又向前逼近半步,几乎将裴琉璃笼在他的身影之下。他伸出手,没有去碰账册,而是越过它们,撑在了裴琉璃座椅两旁的扶手上,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禁锢姿态。
“夫人‘公粮’备得充足,为夫……甚是欣慰。”他低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气息拂过她的额发,“只是,夫人可知,为夫今日在朝堂之上,面对圣心揣测、同僚试探,这心头耗费的‘精神粮草’,又该如何补充?”
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磁性的沙哑,意有所指。
裴琉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、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包围,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。她抬眸,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黑眸,从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欣赏、占有欲,以及一丝……讨要“补偿”的意味。
好家伙,在这等着她呢!白天被孩子们的崇拜酸到了,晚上这是要来找补“存在感”?
她脸上微热,却也不甘示弱,伸出食指,轻轻点在他坚实的胸膛上,感受着布料下传来的温热与力量,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:“哦?那依郎君之见,这‘精神粮草’,该如何补充?莫非也要妾身做个‘绩效考评’,按‘标准法度’发放不成?”
裴琰之被她这反将一军逗得低笑出声,胸腔传来微微震动。他俯下身,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耳廓,嗓音喑哑:“绩效考评不必,标准法度亦可暂缓。为夫只要夫人……亲自‘核销’即可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已伸手,不是去拿任何账本,而是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,微一用力,便将轻呼一声的裴琉璃打横抱了起来!
“呀!裴琰之!”裴琉璃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,账本图表什么的,瞬间被抛在了脑后。
“书房夜话,改日再议。”裴将军抱着他的“战略物资”,步伐稳健地朝内室走去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此刻,先让为夫验收一下,夫人这‘安定后方’的……根本。”
红烛帐暖,自有一番不同于书房筹谋的温情与缱绻。所谓的“公粮”,在夫妻间,有时并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,更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依靠。
不知过了多久,寝室内恢复了宁静,只余彼此平稳的呼吸声。
裴琉璃靠在裴琰之坚实的臂弯里,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画着圈,思绪却渐渐飘回了正事。
“郎君,”她轻声开口,“卢家搜购耐火黏土,结合乌兹铁与猛火油,我总觉心绪不宁。他们恐怕不单单是想打造神兵利器那么简单。”
裴琰之闭着眼,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,闻言,手上动作未停,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,却依旧清醒:“嗯。已派人暗中盯着那处庄园。他们若真有异动,瞒不过去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今日陛下召见,除了问河西防务,还提及今冬各地炭薪价格波动,暗示户部当平抑物价,安定民心。圣人……似乎对‘民生经济’之事,比以往更为关注了。”
裴琉璃心中一动。皇帝这是在点她?或者说,是在透过裴琰之,观察她这个“善营殖”的裴夫人,在这方面的能力和动向?
“妾身明白了。”她应道,“琉璃阁和旗下商队,会适时配合,稳定长安部分民用物资价格。”既是响应圣意,也是积累声望,更是藏富于民、暗中布局的一部分。
“夫人玲珑心窍。”裴琰之赞了一句,手臂收紧了些,“睡吧。天塌下来,有为夫先顶着。”
窗外月色西沉,室内暖意融融。账本上的数字、朝堂的暗涌、潜在的危机,在这一刻似乎都暂时远去。但夫妻二人都清楚,这宁静之下,是更为汹涌的暗流。而他们,已准备好并肩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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