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又怎样?”
摩纳克猛地一勒缰绳,胯下的黑马人立而起,发出嘶鸣。他挥舞着手里的重槊,指着前方灰蒙蒙的雨幕,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,“在我这黑槊之下,哪有什么重地?都是草场!”
身后那一万名沉默的骑兵,像是感应到了主将的杀气,原本沉闷的行军队伍中,隐隐透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钢铁洪流转向西北,避开了洪水泛滥的区域,向着新目标进发。
……
长社城,府衙后堂。
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萧怀义坐在主位上,身上的甲胄还没卸,满是泥点子。他刚下了一道让全军哗然的命令——放弃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颍桥,全军退守长社。
底下的将领们虽然没敢当面顶撞,但脸上的不服气是藏不住的。
“先生,咱们赢了啊!为什么要撤?”
手下副将是个直肠子,忍不住嘟囔,“现在文善那老狐狸撤了,咱们正好趁势扩张……”
“扩张?”
萧怀义苦笑一声,指了指外面的大雨,“老天爷不赏饭吃。黄河决口,灾民遍地,颍桥地势低洼,一旦洪水漫过来,咱们这几万人就得喂鱼。而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深邃:“文善也不是什么好人。咱们要是还伸着头在外面,很可能会被他一刀切断脖子。”
他摆摆手,示意众将退下,只留下了两名亲兵。
“带我去大牢。”
萧怀义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冠,脸上那种运筹帷幄的神色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。
长社的大牢阴冷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。
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,关着张兴武。
这位曾经的邓州团练使,此刻被铁链锁着四肢,披头散发地靠在墙角。身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,渗出的血把稻草都染红了。但他那双眼睛还亮着,像是一头受了伤也不肯低头的老虎。
听到脚步声,张兴武抬起头,看到萧怀义走进来,冷哼一声,把头扭向一边。
“要杀就杀,别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。我张兴武技不如人,认栽。但要想让我投降,做梦!”
萧怀义没说话,只是挥手让狱卒打开牢门,屏退了左右。
他走进牢房,也不嫌地上脏,直接在张兴武对面的稻草上坐了下来。
“张将军是条汉子,我不劝降。”
萧怀义的声音很轻,在这空荡荡的牢房里却听得格外清楚,“我来,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张兴武眼皮都没抬。
“就在前几天天,袁业下令,把你张家满门七十三口……”
张兴武的身子猛地一颤,锁链哗啦作响。他猛地转过头,死死盯着萧怀义,声音嘶哑:“你说什么?”
萧怀义看着他的眼睛,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戏谑,全是悲悯。
“满门抄斩。”
“男丁斩首,女眷……充入营妓。”
“你那刚满三岁的小孙子,被袁业那厮当着众将的面,摔死在大堂上,说是……要听个响。”
“噗——!!!”
一口鲜血,毫无征兆地从张兴武口中喷出,溅了萧怀义一脸一身。
那个铁塔般的汉子,那个在战场上身中数箭都不吭一声的硬汉,此刻却整个人瘫软下去。
“啊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,从张兴武的喉咙里挤出来。
他疯狂地用头去撞墙,铁链把他的手腕勒得深可见骨,血肉模糊。
“袁业!袁业!!我要生吞了你的肉!我要喝干你的血啊!!!”
张兴武双目赤红,眼角竟然崩裂开来,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那是何等的绝望,何等的仇恨。他一辈子忠心耿耿,为了那个狗屁刺史出生入死,甚至为了救同僚把自己搭进来,换来的却是全家死绝!
“三岁……才三岁啊……”
张兴武用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抓着自己的胸口,指甲深深陷进肉里,“袁贼!我不共戴天!!”
一双温暖的手,忽然握住了他那只颤抖的手。
萧怀义不顾脸上的血污,紧紧抓着张兴武,眼眶也红了。
“张将军,想哭就哭出来吧。”
“这世道不公,忠良喂了狗,奸贼坐高堂。”
萧怀义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萧怀义虽然兵微将寡,但我发誓,只要我不死,必取袁业狗头,祭奠你张家七十三口亡魂!”
张兴武停止了挣扎。
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流泪的皇族贵胄,这个打败了自己却不杀自己的男人。
突然,张兴武挣扎着爬起来,也不管手脚上的锁链,重重地跪在地上,脑门狠狠磕向那满是污泥的地面。
“砰!砰!砰!”
三个响头,磕得地面震动,磕得额头皮开肉绽。
“靖安先生!”
张兴武抬起头,满脸是血,那张扭曲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杀意和决绝。
“若是能让我手刃袁贼,这条命,这身百多斤的肉,以后就是你的!”
“你让我杀谁,我就杀谁!你让我去死,我绝不皱一下眉头!”
萧怀义连忙扶起他,用力拍着他宽厚的肩膀,眼中闪过一丝精芒,但更多的是得偿所愿的欣慰。
“好!好兄弟!”
“从今往后,你便是我军中偏将军。咱们一起,把这浑浊的世道,杀个通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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