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灯的火苗在岩壁上跳动,把陈锐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他手里的铅笔在地图上划过,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虚线,从黑石峪指向西北方向的狼牙山区。虚线要绕过三个日军据点,穿过两条公路,跨越一条河谷,总长一百二十里。
“这是唯一的路。”他的声音在岩洞里显得格外低沉,“再往东是平原,往南是铁路线,往北……”他没说完,但所有人都知道——往北是日军重兵驻扎的县城。
岩洞里挤满了人。齐家铭、赵老三、沈弘文、各营连长,还有几个工人代表。空气里有汗味、烟味,还有一种压抑的焦躁。
“三天,必须走完这一百二十里。”陈锐放下铅笔,“白天不能走,鬼子的飞机在天上盯着。只能晚上,每天最多走四十里。还得带着机器、原料、伤员、妇女孩子。”
有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机器带不走全部。”齐家铭开口了,这个铁匠出身的厂长眼睛通红,“那台六尺车床,光底座就八百斤。还有化铁炉、鼓风机……拆了运不走,不拆就只能炸。”
“能拆多少拆多少。”陈锐说,“沈工,你那些图纸——”
“图纸一张都不能少。”沈弘文抢着说,手紧紧按着膝上的牛皮纸包,“但仪器……那台德国天平,还有测量显微镜,太精密了,路上颠簸肯定会坏。”
“用棉絮包,用人抱着走。”陈锐不容置疑,“这些东西,比枪炮还金贵。”
赵守诚从外面进来,带来一股夜风的寒气。“老乡们都通知了。愿意跟咱们走的,有三百二十七户,一千四百多人。不愿意走的,发给了粮食,让他们进山投亲靠友。”
“鬼子来了怎么办?”有人问。
赵守诚沉默了一下:“组织民兵,埋设地雷,能拖多久拖多久。实在不行……就说是被八路军裹挟的。”他说这话时,声音发涩。
会议开到后半夜。最终决定:分三批走。
第一批是技术核心,由齐家铭带队,明天天黑就出发。带最精密的仪器、最重要的图纸、还有兵工厂的“少年班”学员。配一个加强排护卫。
第二批是原料和笨重设备,由赵老三负责,隔一天晚上走。工人们用肩膀扛、用扁担挑,实在带不走的——就地掩埋或破坏。
第三批是机关人员、伤员、家属,以及断后的部队,由陈锐和赵守诚亲自带领。
“记住,”散会前,陈锐看着每一张脸,“咱们这不是逃跑,是转移。黑石峪的炉火暂时灭了,但火种要带到狼牙山,重新烧起来,烧得更旺。”---
天刚擦黑,第一批队伍就集结在山谷的阴影里。
五十几个人,背着、扛着、抱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包裹。齐家铭检查每一个人的行装:刘春生抱着那台德国天平,用棉袄裹了好几层;王铁柱背着一捆图纸,外面罩着油布;两个年轻工人用扁担抬着一个木箱,里面是沈弘文从天津带来的工具。
“都检查绑绳,路上散了就没法捡。”齐家铭的声音沙哑,“水壶灌满,干粮揣好。这一路,不能生火,不能大声说话。”
加强排的战士分散在队伍前后。排长是个老红军,叫周大勇,长征时走过雪山草地。他正低声嘱咐战士们:“遇到情况,先保技术人员,再保设备。咱们死了不要紧,这些人,这些图纸,一个都不能丢。”
沈弘文站在队伍里,感觉双腿发软。他不是怕走路,是怕肩上这担子——那包图纸里,有他半生的心血,也有中国未来军工的可能。如果丢了,如果毁了……
“沈工,跟紧我。”齐家铭拍拍他的肩,“别怕,咱们能走出去。”
队伍出发了。像一条沉默的蚯蚓,钻进夜色笼罩的山林。
头两个小时还算顺利。月光时隐时现,勉强能看清脚下的羊肠小道。只听见喘息声、脚步声、偶尔树枝刮蹭包裹的沙沙声。
凌晨一点,过第一道山梁时,出事了。
抬木箱的两个工人,前面的那个脚下一滑,连人带箱子往坡下滚。后面的想拉住,也跟着摔下去。木箱撞在石头上,盖子崩开,里面的工具哗啦散了一地。
“别动!”周大勇低喝,“原地警戒!”
战士们立刻散开,枪口指向四周黑暗。
齐家铭和沈弘文冲下坡。还好,坡不陡,两个工人只是擦伤。但工具散落在乱石和灌木里,有些已经摔坏了——一把精密卡尺弯了,几个钻头断了,最可惜的是一个德国造的千分表,镜面碎了。
沈弘文跪在地上,一片片捡起碎片,手在发抖。
“快,能捡的捡,不能捡的算了。”齐家铭催促,“这里不能久留。”
他们花了二十分钟,勉强把工具收拢。木箱已经摔散架,只能用绳子捆成两个包袱,由两个战士背着。
队伍继续前进。但速度慢了,气氛也更压抑。
凌晨三点,过河谷。
河不宽,但水流湍急。白天侦察兵探出的渡河点,在夜里看着完全不一样。齐家铭让战士先下河试探,水深及腰,河底是滑溜溜的石头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喜欢铁血铸魂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铁血铸魂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