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她懵懂茫然之际,那跪在地上的“少年”拓跋野,忽然抬手,指尖在耳后与脖颈交接处轻轻一搓一掀。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“嘶啦”声,一张薄如蝉翼、做工精巧至极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来,露出了掩藏其下的真实面容。
那哪里是什么少年郎?分明是一张饱经风霜、轮廓深刻的脸庞!看年纪,竟与赵统不相上下,甚至因其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、属于草原的苍劲与野性,显得更为沧桑几分。他的皮肤是常年被风沙洗礼的古铜色,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,鼻梁高挺如鹰钩,一双眼睛不再是伪装出的年轻桀骜,而是沉淀着岁月与智慧的深邃,此刻正闪烁着狡黠而又带着几分感慨的光芒。
他将那张价值不菲的人皮面具随手揣入怀中,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,站起身来,动作间自有一股属于上位者的从容,与他此刻显露的真实年龄和身份相符。他对着赵统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洁白却带着野兽般侵略性的牙齿:
“老哥,这么多年没见,眼神还是这么毒。” 他语气熟稔得仿佛昨天还在一起喝酒,“当年你把我的妹子,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给‘抢’走了,害我伤心了好一阵子。如今我这当舅舅的,偶尔回来看看外甥女,顺便……嘿嘿,忽悠忽悠你闺女,逗逗乐子,总不算太过分吧?”
他这话说得混不吝,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直爽和几分无赖气,仿佛当年那段牵扯到部落联姻、个人情感与边关稳定的复杂往事,只是一桩可以拿来调侃的少年风流债。
赵统闻言,虎目一瞪,非但没有动怒,反而上前一步,动作快如闪电,抬腿就朝着拓跋野的屁股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,笑骂道:“放你娘的屁!小兔崽子,当年明明是你那妹子,看上了老子英武不凡,非要跟着老子回玉门关!怎么,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这混账东西还想颠倒黑白,讨打了是不是?”
他这一脚,这声骂,哪里像是威震边关的元帅对待一个草原部落(王子)的态度?分明是军中老兄弟之间打闹嬉戏的模样!那一声久违的“小兔崽子”,更是将两人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暴露无遗。
赵无暇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,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飞了一半。她看着那个瞬间从“野性少年”变成“沧桑大叔”的拓跋野,又看看自家那平日里不苟言笑、令行禁止的父亲,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跟人踢屁股对骂……信息量太大,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烧坏了。这……这难道就是父亲年轻时在江湖(或者军旅)中结下的过命交情?义弟?而且听这意思,自己那早逝的娘亲,竟然是这个草原王子的妹妹?!
然而,这诡异而带着一丝温情(?)的旧友重逢场面,并未持续太久。
一阵极其轻微,却带着某种阴柔穿透力的脚步声,自城墙阴影的更深处传来。那脚步声不疾不徐,踏在沙石上,几乎微不可闻,却奇异地让在场三人,包括久经沙场的赵统和深藏不露的拓跋野,都瞬间心生警兆。
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踱出。来人面白无须,容貌普通,看不出具体年纪,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宦官常服,袍袖宽大,双手拢在袖中。他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、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微笑,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,不起波澜,透着一种浸淫宫廷已久的冰冷与莫测。
他先是朝着赵统微微躬身,行了一礼,声音尖细平稳,听不出任何情绪:“奴婢,参见赵元帅。” 礼数周全,却无多少敬畏。
然后,他又转向拓跋野,同样微微躬身,脸上那抹笑容丝毫未变:“这位……想必就是草原上的贵客了。奴婢有礼。”
赵统和拓跋野几乎在瞬间都收敛了方才的随意之态。赵统眉头微蹙,恢复了一军统帅的威严。拓跋野则目光微凝,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太监,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。
那太监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神色的变化,依旧用他那平稳无波的声调继续说道:“二位,咱家本也不想打搅二位在此……叙旧。” 他目光在赵统和拓跋野之间扫过,最后落在赵无暇身上片刻,那眼神让赵无暇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,下意识地往父亲身后缩了缩。
“但是奈何,” 太监拖长了音调,带着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奈,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督主有令,着奴婢前来传话。”
督主?西厂叶风?!
赵统和拓跋野的眼神同时一凛。叶风的名号,即便是在这远离京师的玉门关,也如同无形的阴影,笼罩在无数人的心头。
太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铁、刻着西厂独有蟠龙纹的令牌,在两人眼前一晃即收,继续说道:“督主口谕:三日之后,西厂之人将抵达玉门关。请赵元帅,还有这位……草原的朋友,这几日,多加‘注意’。”
他特意在“注意”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,那含义模糊却又充满警告。注意什么?注意边关防务?注意自身言行?还是注意……不要轻举妄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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