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：孤灯终燎原
林顺几乎是瘫倒在门边的，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，胸口被松枝撞击的地方还在闷痛，但贴着心口存放的那几株百年石斛，却像一团温热的火种，支撑着他没有立刻昏死过去。
扁衣子没有多言，她迅速检查了一下石斛的品相，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微光。随即，她将虚脱的林顺扶到一旁坐下，递过一碗温水。“休息，别说话。”
她自己则立刻行动起来。她先仔细查看了林顺母亲施针后的情况，确认脉象平稳，第六次金针渡穴的效果正在缓慢化开。然后，她开始准备“雾化药熏”所需的一应物事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避讳林顺。只见她从一个密封的玉盒中，取出一块洁白如雪、质地如茯苓却散发着奇异冷香的块茎——正是另一味主药“雪山云苓”。她又配以其他几味辅助药材，包括林顺冒险采回的百年石斛。她处理药材的手法精准而优雅，或切，或碾，或焙，每一种药材的用量、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，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
林顺强撑着精神，目不转睛地看着。他看到扁衣子将处理好的药材放入一个造型奇特的铜制熏壶中，熏壶下方有精巧的机关，可以放入炭火缓慢加热，上方则连接着几个竹管和皮囊。
“扶她坐起，靠稳。”扁衣子吩咐道，声音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凝重。
林顺连忙照做，用被褥将母亲垫好，让她保持一个半坐的姿势。
扁衣子点燃了熏壶下特制的、无烟的银霜炭。很快，一股浓郁而奇异的药香开始从熏壶中弥漫出来，那香气并不苦涩，反而带着一种清冽、醇厚又充满生机的复杂气息，闻之令人精神一振。
扁衣子拿起一根连接熏壶的竹管，另一端是一个喇叭状的开口。她将喇叭口对准林顺母亲的口鼻，但并不完全贴合，保持着一寸左右的距离。同时，她另一只手再次搭上了病人的腕脉，闭目凝神，似乎在通过脉搏的细微变化，感知着药力渗透的情况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茅屋内寂静无声，只有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药香愈发浓郁。林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连呼吸都放轻了，生怕打扰到这关键的时刻。
突然，林顺母亲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，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“痰瘀作祟，药力相激。”扁衣子睁开眼，眼神锐利如刀。她迅速移开竹管，对林顺道：“扶稳！”同时，她出手如电，在母亲后背几处穴位快速拍打。
“咳！哇——”母亲猛地咳出一大口浓稠得发黑、带着刺鼻腥味的痰块！吐完之后，她的呼吸反而顺畅了许多，潮红的脸色也渐渐褪去。
扁衣子再次将竹管靠近，调整着距离和角度。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显然，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，需要根据病人的反应随时调整，如同在走钢丝。
熏蒸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。期间，母亲又经历了两次较小的咳痰和一次短暂的脉息紊乱，都被扁衣子以精妙的手法及时化解。林顺看着扁衣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愧疚。他知道，扁衣子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精气神，为母亲强行续命。
终于，熏壶中的药气渐渐变淡。扁衣子仔细探了探母亲的脉搏，又观察了她的面色和呼吸，长长地、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。那口气中，带着卸下千钧重担后的极致疲惫，也带着一丝……欣慰？
她缓缓收起竹管，熄灭炭火。屋内浓郁的药香开始慢慢消散。
“可以了。”扁衣子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，“让她好好睡一觉。明日……再看。”
林顺连忙将母亲轻轻放平，盖好被子。他回过头，只见扁衣子扶着炕沿，身体晃了晃，几乎软倒。林顺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。
“神医！”
扁衣子借着他的力道站稳，摆了摆手，想说什么，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，竟也咳出了一点血丝在袖口上！连续七日耗神竭力的金针渡穴，加上刚才高度紧张的雾化药熏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。
“我没事……脱力而已。”她推开林顺的手，倔强地自己走到角落的树墩坐下，立刻闭目调息，但身形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挺拔，透出一种油尽灯枯般的脆弱。
玄霜焦急地围着她打转，发出呜呜的悲鸣。
林顺看着这一幕，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他默默地去灶台，将最后一点山鸡汤热得滚烫，又找出家里仅存的一小块红糖，融化在热水里，小心地端到扁衣子身边。
这一次，扁衣子没有拒绝。她接过碗，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糖水，热气氤氲中，她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一丝血色。
夜色深沉。林顺毫无睡意，他守在母亲炕边，不时探探她的鼻息，又担忧地看着角落里那个同样需要休息的医者。
后半夜，母亲竟然悠悠转醒了一次！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浑浊无神，虽然依旧虚弱，却有了焦距。她看到了守在炕边的儿子，嘴唇动了动，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：“顺……儿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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