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仿佛点燃了沉默的引信。
另一位穿着虽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中山装、胸前别着一枚褪色同盟会纪念章的老人,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到队伍侧前方。他声音洪亮,带着旧时代革命党人的激越:“老夫当年追随孙先生,为的就是强国保民!几十年了,心凉了又热,热了又凉!直到你们来,雷霆手段肃清内外,我才觉得,孙先生梦想里那支真正的‘革命武装’,或许就是你们这样的!你们是希望!是老百姓的胆!你们要是走了,那些被打掉的豺狼臭虫,那些表面上客气、骨子里瞧不起我们的洋人,还会卷土重来啊!这刚见着点亮的天,不能又黑了啊!”
“长官,不能走啊!”一个穿着粗布短褂、面庞黝黑的码头工人挤到前面,手里还捏着刚卸货用的搭肩布,急切地说,“缺啥您说话!粮食?我们码头工人勒紧裤腰带也能给你们匀出口粮!军饷不够?我们街坊邻居凑!砸锅卖铁也愿意!只求你们别走!”
“求陈司令再想想!”
“求赵总司令再考虑考虑!”
“留下吧!上海需要你们!”
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恳切的呼喊。妇女抱着孩子,眼中含泪;青年学生挥舞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、简陋的纸旗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挽留义师”;更多的普通市民,只是沉默地、固执地站在路中间,用身体筑成了一道人墙。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战略局势,但他们最朴素的眼睛和心灵,清晰地感知到:是这支纪律严明、手段凌厉的军队,用最直接的方式扫清了压在他们头上的阴霾,带来了久违的秩序与安全感。这份刚刚触摸到的、脆弱的“希望”,他们害怕失去。
越来越多的街道被堵住,后续的车队不得不停下来。士兵们坐在车里或站在车旁,依旧保持着纪律,没有推搡,没有呵斥,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、情绪激动的人群。许多年轻士兵的面容在钢盔下绷得紧紧的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他们习惯了命令与冲锋,习惯了敌我分明,却很少被如此多陌生的、充满依赖与恳求的目光注视着。一种沉甸甸的、不同于战场责任的东西,压在了他们心头。
晨光洒在冰冷的武器和温暖的人潮上,映照出无数张焦虑、期盼、不舍的面孔。撤退的命令与民众的挽留,在这清晨的上海街头,形成了无声而巨大的角力。这座城市,用它最直接的方式,表达了对这支匆匆而来、又将匆匆而去的铁血之师的复杂情感。
金陵,军政部大楼。何部长捏着那份来自奉天的电报,指节微微发白。电文措辞堪称“客气”,用了“请”、“商请”、“为顾全大局”等字眼,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毋庸置疑的指令意味。要求南京方面“配合”、“准备接收防务”,仿佛上海本就是北方军的辖区,如今只是“归还”一般。
“赵振啊赵振……”何部长放下电文,摘下眼镜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心里翻腾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屈辱,“论职务,你是副部长,我是部长。论军衔,你是二级上将,我是一级上将。可现在……你却像吩咐下属一样,直接‘命令’我配合。”他苦笑摇头,喃喃自语,“谁叫你手里攥着一百七十万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呢?拳头硬,说话声音就大,自古如此。”
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电文背后的军事现实:近十万北方军精锐,即将穿行而过。知道的,说他们是奉命北撤;不知道的,还以为赵振要假道伐虢,直取金陵!这简直是把刀架在脖子上,还让人家自己调整一下姿势方便他架得更稳。
他深吸一口气,将这份电报连同另一份刚刚由上海情报站火速送抵的紧急报告——关于上海民众大规模聚集,拦阻陈峰第二兵团撤离的详细情况——整理在一起,硬着头皮前往官邸,呈递给南京先生。
官邸书房里,南京先生刚听完外交方面的烦心汇报,正一肚子火。他接过何部长递上的文件,先看了赵振的电报,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。
“撤退?他赵振还有脸说撤退?!”南京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,手指戳着电报纸,“陈峰在上海干了什么?刮地三尺!杀得人头滚滚!把能捞的好处、能立的威都弄到手了,现在拍拍屁股要走?把我金陵当成什么了?他家后院吗?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?!”
他越说越气,光亮的脑门上青筋隐隐跳动。当他接着翻开那份上海民众拦路挽留的报告时,只扫了几眼,整个人就像被点着的炮仗,彻底炸了。
“娘希匹!娘希匹!!!”他猛地将报告摔在桌上,霍地站起,在书房里疾走两步,气得声音都变了调,“这是什么?啊?!这是什么?!北方军要走,就让他们赶紧滚蛋嘛!这些上海的愚民……他们想干什么?!拦着不让走?还‘求陈司令留下’?‘求赵总司令考虑’?!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中央政府?有没有我这个委员长?!这简直……这简直是在打我的脸!当着全国、全世界的面,打我的脸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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