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医生强闯病房的风波,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。门重新关上后,房间里残留的不仅是消毒水和白大褂的气息,还有一种更加尖锐的、混合着警示与机遇的紧张感。陈远坐在床边,左手掌心因为紧握而微微出汗,指尖那点粗糙的印记在李医生用力按压后,似乎变得格外清晰,甚至带着一丝残留的胀痛。
“只能向左走。”
李医生最后那句压得极低、却字字清晰的话,如同咒语般在他脑海中回响。结合墙上的“左折之痕”,这个“左”的含义,从模糊的空间提示,升级为了一条不容置疑的行动指令。
向左?在这个方正的房间里,左意味着什么?
陈远的目光缓缓移动。从他的床铺位置向左看,是墙壁,墙壁上是那扇窗户。窗户向左,依然是墙壁,直到墙角。墙角向左……是门。但门在右前方。如果以房间中心为原点,“向左”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终点。
除非……“左”不是指房间内的绝对方向,而是指相对于某个“标记点”或“起始点”的方向。
起始点在哪里?是墙上的“L”形划痕本身?还是李医生按压的指尖?又或者是……通风口?第一次敲击响起的地方?
他尝试以不同的点作为起点,在脑海中模拟“向左”延伸的路径。当他以通风口为起点,向左(假设以他面朝通风口时的自身左右为准)水平移动,视线会划过天花板的一角,落在对面墙壁的上方,那里什么也没有。如果以指尖为起点,向左是他的身体内侧,毫无意义。以“L”划痕为起点向左,指向窗户,这似乎是最直观的。
但窗户检查过了,至少表面看不出异常。
也许,“左”需要结合其他线索来理解?比如,他感知到的点划密码“. . - . .”?如果给这些点划赋予方向呢?或者,“左”是解码的钥匙?
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。思维的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出口,而时间却在一点点流逝。对家人的思念,在这种焦灼的思考中,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嗡鸣,时不时就冲破理智的防线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他想念父亲沉默而忧虑的背影。这个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实人,此刻一定蹲在老家门槛上,吧嗒着早已熄灭的旱烟,浑浊的眼睛望着村口的方向,盼着儿子能突然出现在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上。母亲呢?大概又在偷偷抹眼泪,把对儿子儿媳的担忧,和对孙儿孙女的心疼,都化作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光,和一声声压抑的叹息。他们不懂什么密码、什么调查,他们只知道儿子出事了,家要散了。这份最朴素也最沉重的牵挂,像山一样压在陈远心头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李静……他的静。她现在是否也在某个类似的房间里,望着同样的铁窗?她身体还没恢复,心理承受着多大的恐惧?她会不会以为他抛弃了她和孩子?每当想到李静可能承受的孤独和误解,陈远就觉得心如刀绞。还有小宝,那个总爱缠着他讲“大力士爸爸”故事的儿子,现在夜里会不会惊醒哭闹?会不会用小脑袋想不明白,爸爸妈妈为什么都不见了?而曦儿,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的小女儿,离开了妈妈的怀抱和乳汁,该是多么无助和不安……
这些想象像一把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。愧疚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作为儿子、丈夫、父亲,他失职至此。他被困在这里,与这些冰冷的符号和暗号搏斗,而家人却在远方承受着真实的煎熬。这种分裂和自责,是他每夜无法安眠的根源。
然而,正是这份几乎要压垮他的愧疚和思念,也在逼迫他必须冷静,必须前进。沉溺于痛苦毫无用处。他必须破解眼前的迷局,才能有一线机会回到他们身边,弥补这一切。
他重新将注意力拉回“左”的谜题。李医生冒险前来,绝不仅仅是为了说一句含糊的话。他一定有更具体的信息要传递,但限于环境和监控,只能用最隐晦的方式。“只能向左走”可能只是一个开始。
陈远想起李医生检查他左手时,除了按压指尖,似乎还用拇指的侧面,快速而用力地擦过他左手手腕的某个位置。当时他因为紧张没有特别留意,现在回想起来,那个位置……好像正是他之前通过摩擦来“感知”点划密码的右手腕对应的左腕位置?
他立刻抬起左腕,凑到眼前仔细看。皮肤光滑,没有印记。但他学着之前的方法,用右手拇指指腹,以特定的压力和角度,反复摩擦左腕内侧相同的位置。
起初,只有皮肤摩擦的普通触感。但当他摩擦到某个特定的、接近圆周运动的方向时,一种极其微弱的、与右腕感知到的“点划”结构不同的触感,隐约浮现出来。
不是点,也不是划。更像是一小片区域的皮肤,反馈出了一种极其均匀的、细微的“增厚”或“紧实”感,面积比指尖的粗糙点要大一些,形状似乎……略呈圆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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