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,没有再安排新的检查或访谈。但这种空闲并未带来放松,反而让他更加焦躁。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兽,能嗅到四周弥漫的危险气息,却看不见具体的威胁来自何方,只能绷紧神经,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来的撞击。
他再次走到门边,手指抚过那个“Z”形刻痕的位置。痕迹依旧细微,但在他反复的触摸和想象中,已变得无比清晰。他又想起那声咳嗽。女声。会是她吗?那个塞纸条的人?还是塑料片的传递者?或者,是“眼睛”?
“别信眼睛。”纸条上写着。
可如果“眼睛”并不仅仅指那个特定的白大褂,而是指所有表面上代表医院、调查方的人呢?林医生、张主任、刘教授……甚至那些沉默的护士和守卫?那么,“别信眼睛”就意味着,在这个封闭系统里,他不能相信任何人的表面身份和言辞。
这个结论令人绝望。这意味着他彻底孤身一人。
傍晚,天色阴沉下来,似乎要下雨。房间里光线昏暗,早早地就需要开灯。陈远没有开大灯,只拧亮了床头一盏光线昏黄的小阅读灯。灯光将他缩在床上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显得弱小而无助。
晚饭送来了。他食不知味地吃完。送餐的护士离开时,走廊里的灯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进门缝下。陈远注意到,影子在门口似乎停顿了极短的一瞬,并非径直离开。
又来了吗?他屏住呼吸。
没有纸条塞入。没有刮擦声。
但几秒钟后,他听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通风系统嗡鸣掩盖的“嗒”的一声。像是很小、很硬的东西,落在门外地板上。
随后,脚步声才真正远去。
陈远等了一会儿,确认外面无人,再次潜到门边。门缝下,多了一个极小、极不起眼的白色物体。他小心地将其拨进来——是一颗非常普通的、扁圆形的白色药片,没有任何标识,像是从某种胶囊里拆出来的,或者是故意磨掉了标记。
药片?这是什么意思?让他吃?还是某种象征?
他捏着那颗微小的药片,回到灯光下仔细看。除了白色,别无特征。他放在鼻下闻了闻,有极淡的、难以形容的化学气味。这绝不是他日常服的任何一种药。
是毒药?是吐真剂?是某种能让他昏睡或产生幻觉的东西?还是……仅仅是一个代表“药”或“治疗”的符号?甚至可能,是暗示他“病”了,需要“药”?
又一个无法理解、无法处理的物品。他不敢保留,也不敢乱扔。最后,他走进卫生间,将药片丢进马桶,冲走。看着漩涡将其吞没,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。这仿佛是某种机会的流逝,尽管他完全不知道那机会是什么。
夜晚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降临。雨点敲打着窗户,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声响,与通风管道的嗡鸣交织在一起。陈远关掉了床头灯,让自己沉入黑暗。雨声遮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,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丝——至少,那咳嗽声或刻意脚步声,在雨声掩护下,不那么容易被捕捉,也不那么容易让他惊跳了。
然而,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,快要被雨声和疲惫拖入睡梦时,一种新的声音,穿透雨幕和通风管的背景噪音,隐约传来。
不是敲击,不是咳嗽,不是脚步声。
是……音乐?
非常非常微弱,断断续续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,或者某层楼下的某个房间,用旧收音机播放的老歌。旋律很熟悉,是一首很多年前流行的、关于故乡和离别的抒情歌曲。陈远记得,王芳有时在店里闲暇时,会用手机小声播放这类老歌。
是巧合吗?还是……
他竖起耳朵,努力捕捉。歌声太微弱了,时有时无,听不清歌词,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忧伤的曲调。在这样一个雨夜,在这座封闭的、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,听到这样一首歌,带来的不是慰藉,而是一种更深的、无法言说的凄凉和诡异。
是谁在听?是某个怀旧的医护人员?是其他病房的病人?还是……专门播放给他听的?
如果是后者,那这音乐想传递什么?是唤起他对家和王芳的思念,软化他的意志?还是用这种共同记忆来试探他,看他是否会因此产生情绪波动?
陈远一动不动地躺着,任由那细微的旋律在耳畔飘荡。他没有让自己陷入对过去的回忆,而是强迫自己思考这音乐出现的“合理性”和“目的性”。但这思考同样没有结果。可能性太多,而证据为零。
歌曲反复播放了几遍,终于停了。雨声重新占据主导。
陈远在黑暗中睁着眼。药片被冲走了,歌声消散了。他手里依然空无一物,心里依然充满迷雾。所有来自外界的接触,都像雨滴打在窗户上,留下瞬间的湿痕,又很快蒸发,不提供任何实质的水分,只增加玻璃的模糊。
他感到一种深深的、浸透骨髓的疲惫。不是身体上的,而是精神上的耗竭。这种不断接收信号、不断猜疑、不断戒备、又不断失败的状态,正在一点点磨蚀他仅存的理智和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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