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门的瞬间,门上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。咖啡和甜点的香气混合着空调的凉风涌来。店内光线柔和,音乐低回。几个客人分散坐着,有的对着笔记本工作,有的低声交谈。没有任何异常的目光投向他。
陈远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。靠窗的位置大多空着。他选了最里面、靠近后门(咖啡厅通常有员工通道或后厨小门)的一个靠窗双人座。这个位置可以观察到整个店面的情况,也离可能的紧急出口不远。他慢慢走过去,每一步都尽量控制着身体的摇晃。
坐下时,伤口被挤压,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。服务生走过来,递上菜单。陈远只要了一杯温开水。
下午三点整。咖啡厅的门再次被推开,风铃响起。
进来的是一个男人,五十岁上下,穿着合体的POLO衫和休闲裤,脸上带着和上次一样的、略显刻板的笑容。正是孙建国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陈远,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,在陈远对面坐下。服务生再次过来,他要了一杯美式咖啡。
“陈先生,气色比上次看起来好些了。”孙建国开口,语气温和,像在寒暄老朋友。
陈远没有接话,只是看着他。近距离观察,孙建国的面容普通,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磨砺出来的、不易察觉的精明和沉稳。他的手放在桌上,手指关节粗大,皮肤粗糙,确实像是干过体力活的手。
“孙先生约我,想谈什么?”陈远直接问道,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嘶哑。
孙建国笑了笑,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等咖啡送上来,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小包糖,搅动着。“陈先生是爽快人。那我也开门见山。”他放下勺子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低了些,“我知道你最近日子不好过。伤得重,花钱如流水,家里老婆孩子担惊受怕,外面……还有些不清不楚的人和事,搅得你不得安宁。”
陈远的心猛地一沉。对方果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。
“我想帮你,陈先生。”孙建国继续说道,语气诚恳,“帮你结束这种日子,得到你想要的‘安稳’。”
“怎么帮?”陈远不动声色。
“第一,钱。”孙建国伸出一根手指,“你后续的治疗费、康复费,还有家里一段时间的开销,我们可以一次性解决。数目,会让你满意。”
“第二,”他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麻烦。那些寄东西的、打电话的、让你睡不好觉的人和事,我们可以帮你摆平。保证你和你的家人,从此清净。”
“条件呢?”陈远问,手指在桌子下微微收紧。
孙建国靠回椅背,啜了一口咖啡,目光变得深邃。“条件很简单。第一,你签一份声明,确认上次工地事故纯属你个人操作失误,与任何其他人、任何管理或设备因素无关。放弃追究其他任何责任的权利。”
“第二,”他顿了顿,目光紧紧锁住陈远,“关于过去,特别是你在城东、或者跟某些工程、某些人打交道时,可能看到、听到、或者……无意中留下记录的某些事情,彻底忘掉。永远不要再提,对任何人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咖啡厅柔和的音乐此刻显得格外遥远。
陈远感到后背渗出冷汗。对方不仅知道事故,果然更在意那些“旧账”!他们到底在怕什么?江大川的旧账?还是别的?
“如果……我不签,或者忘不掉呢?”陈远的声音更加沙哑。
孙建国的笑容淡了些,但语气依然平和:“陈先生,我们都是成年人。成年人的世界,讲究权衡利弊。签了,忘了,拿钱,过安稳日子。不签,不忘……”他轻轻放下咖啡杯,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,“你可能永远没有机会,看着你的儿子长大,女儿叫你爸爸了。那些藏在暗处的人,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。他们没什么耐心,也不讲究方式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,包裹在“为你着想”的外衣里。陈远的心跳得很快,伤口也随着心跳一阵阵悸痛。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。
“我怎么知道,你们‘摆平’麻烦之后,不会成为新的麻烦?”陈远盯着孙建国的眼睛,“我怎么知道,签了字,拿了钱,就能真的一了百了?”
孙建国似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,不慌不忙:“我们做事,讲信誉。况且,对付你,对我们有什么好处?我们要的是‘了结’,是‘干净’。你安安稳稳过日子,对我们最有利。你出了事,警察查起来,对谁都没好处,不是吗?”
他这话半真半假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。仿佛陈远只是一只需要被安抚或清理的、无关紧要的小虫子。
陈远沉默着。他在快速思考。对方开出的条件,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:他们怕的是“旧账”被翻出。事故本身或许只是引子,或者,是“旧账”的一部分。他们想用钱和威胁,彻底封住他的嘴,并让事故盖棺定论。
“我需要时间考虑。”陈远最终说道。他不能立刻拒绝,那可能激化矛盾;也不能立刻答应,那等于彻底屈服,并将自己置于更被动的境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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