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准备就绪,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。冬季的黄昏短暂,黑暗迅速吞噬着天光。李静的心揪紧了,她必须在天完全黑透前,把陈远接过来。
她凭着记忆,绕开可能有人的大路,在废墟和荒草间穿行,心脏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剧烈跳动。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半地下的配电房。铁门依旧虚掩,里面寂静无声。
“陈远?”她压低声音呼唤,轻轻推开门。
角落里,陈远依旧蜷缩着,似乎睡着了,但身体在微微发抖。听到声音,他猛地一颤,惊恐地睁开眼睛,看到是李静,眼中的恐惧才稍退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疲惫和茫然。
“是我,我找到地方了,我们走。”李静蹲下身,小心地扶他。
陈远试了试,自己根本站不起来。李静一咬牙,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,用尽全身力气,半拖半抱地将他从纸板上搀扶起来。陈远轻得让她心惊,那重量里仿佛只剩下了骨头和滚烫的皮肤。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,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喘息和咳嗽。
这段从配电房到出租屋的路,不过几百米,对李静而言却如同跨越刀山火海。她拼尽全力支撑着陈远,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,汗水湿透了内衣,冷风一吹,冰凉刺骨。陈远时而清醒,时而迷糊,嘴里含糊地念叨着“别碰我”、“快走”之类的呓语。
当终于跌跌撞撞推开那间出租屋的门,将陈远安置在光板床上时,李静几乎虚脱,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大口喘气,眼前金星乱冒。
缓了几口气,她强迫自己爬起来。先锁好门,然后点亮房间里唯一一盏昏暗的灯泡。她扶起陈远,给他喂了点温水,又按照药店的嘱咐,哄着他吃下退烧药和消炎药。陈远很顺从,或者说,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,只是吞咽的动作都十分艰难。
接着,她颤抖着手,小心地掀开他那件污秽不堪的外套和里面的单衣。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,泪水瞬间再次模糊了视线。陈远的身上,新旧伤痕交错,有淤青,有擦伤,肋骨处一片骇人的青紫,最触目惊心的是左手臂上一道已经有些红肿发炎的伤口,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划开或勒破的,没有经过任何处理,边缘已经有些溃烂的迹象。
这就是他高烧不退的重要原因之一!李静的心像被狠狠揪住。她强忍泪水,用买来的热水兑凉,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碘伏,为他清洗伤口。碘伏触碰到皮肉的刺痛让陈远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,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,但他咬紧了牙关,没有挣扎。
“远哥,忍一忍,必须消毒……”李静的声音哽咽着,手上的动作尽可能轻柔。清洗完伤口,撒上一点消炎药粉(药店老板娘额外给的),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。做完这一切,她已经汗流浃背,如同打了一场仗。
她又用温水浸湿毛巾,为他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污垢,避开伤口。陈远一直闭着眼睛,任由她摆布,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,泄露着他承受的痛苦。
喂他喝了点白粥,他只勉强咽下几口,便摇头表示再也吃不下。李静不敢勉强,让他躺下,给他盖好能找到的所有衣物——包括她自己身上那件稍厚的外套。
药物似乎开始起作用,陈远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,虽然依旧粗重,咳嗽也没停,但脸上的潮红似乎退下去一点点,他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。
李静坐在床边的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看着陈远在昏黄灯光下瘦削憔悴的侧脸,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咳嗽,心中五味杂陈。找到了,暂时安顿下来了,可他身上的伤,他眼中的恐惧,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心头。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?“老六”那伙人对他做了什么?他到底卷入了什么?
还有孩子们!小宝和陈曦还在旅社!天已经黑透了,她必须回去!
这个念头让她猛地惊醒。她看了看沉睡(或者说昏迷)中的陈远,又看了看这间简陋但暂时安全的屋子。把陈远一个人留在这里,同样危险。万一他醒来不见人,病情反复,或者有外人闯入……
可是,不回去,两个孩子怎么办?小宝该有多害怕?老板娘真的会管吗?
两难抉择,如同两把钝刀,来回切割着她的心。最终,对幼小孩子本能的担忧占据了上风。她必须回去一趟,安顿好孩子,至少给他们送去食物和安抚,然后再尽快赶回来。
她将剩下的馒头和热水放在陈远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,又检查了一遍门锁。俯身,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,低声说:“远哥,你好好睡,我回去看看孩子,马上就回来。你等着我。”
陈远毫无反应,只有眉头在睡梦中依然紧蹙。
李静最后看了他一眼,咬咬牙,轻轻拉开房门,闪身出去,再次将门反锁。陌城的冬夜,寒风凛冽,星光黯淡。她像一道影子,融入沉沉的夜色,朝着“平安旅社”的方向,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。身后,那间没有窗户的小屋,如同惊涛骇浪中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舢板,载着她刚刚寻回、却依旧命悬一线的丈夫。而前方,是同样令她肝肠寸断的、对两个年幼孩子的无尽牵挂。这漫长的一夜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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