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深日暖,阳光慷慨地洒满阳台,那几盆绿萝和李静新添的茉莉,枝叶舒展,绿意盎然。陈远坐在老位置上,手里拿着一本关于金融投资的入门书,目光却有些飘忽。书页上的数字和曲线,远不如楼下孩子们追逐嬉笑的声音来得生动。
李静在书房里,对着电脑屏幕,眉头微蹙。新项目的前期沟通比她预想的要繁琐,甲方的需求有些摇摆不定。她揉了揉眉心,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菊花茶喝了一口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。看到阳台上陈远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,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,随即又投入到繁琐的邮件回复中。
小宝的小学生活已经步入正轨,每天背着比他肩膀还宽一点的书包,像只忙碌的小蜜蜂。放学后,他不再像幼儿园时那样只顾玩耍,作业本和识字卡片开始占据他部分时间。陈远负责检查数学口算,李静辅导语文拼音,分工明确,偶尔会因为某个字的笔顺或者解题方法产生一点小小的、无关痛痒的分歧,很快又会在孩子的注意力转移下消散于无形。
生活像一口深潭,表面的波澜不惊下,是已然形成的、稳定的水流和生态。
这天晚上,陈远接到父亲打来的视频电话。屏幕那端,父亲的气色比年前好了许多,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厅。母亲也凑过来,脸上带着笑,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琐事,抱怨父亲不肯按时吃降压药。陈远耐心听着,不时应和几句,提醒父亲注意身体。挂了电话,他坐在沙发上,良久没动。
李静从书房出来,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,倒了杯水递给他。“爸那边没事吧?”
“没事,”陈远接过水杯,“就是觉得……他们真的老了。”以前父亲打电话,总是三言两语,报个平安就挂断,现在却越来越愿意多说些家长里短,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。
“嗯,”李静在他身边坐下,“上次寄回去的按摩仪,妈说用了腿舒服些。下个月他们不是要过来住几天吗?到时候再看看缺什么。”
陈远点点头。父母决定过来小住,是年前就商定好的。当时他心里还有些没底,不知这短暂的共同生活是否会打破眼下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。但此刻,看着李静平静的侧脸,那份隐隐的担忧似乎淡去了许多。
周末,他们开始为父母的到来做准备。小宝听说爷爷奶奶要来,兴奋得不得了,主动要求帮忙打扫自己的房间,要把最漂亮的恐龙模型摆出来展示。陈远检查了客房的设施,更换了更柔软的枕头,在卫生间加装了防滑垫和扶手。李静则负责采买新的床品、毛巾,以及一些适合老人牙口的食材。
这些琐碎的准备工作,像一块块小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潭水,漾开一圈圈涟漪。但这涟漪不再是令人心慌的动荡,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、期待的韵律。
父母到来的那天,陈远开车去车站接。当看到父亲提着简单的行李,母亲被他小心搀扶着走出站口时,陈远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爸,妈,路上累了吧?”
“不累不累,动车快得很。”母亲笑着,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,目光却不停地在陈远脸上逡巡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父亲还是话不多,只是拍了拍陈远的胳膊,说了句:“好像壮实了点。”
回到家,李静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饭菜。小宝像只欢快的小狗,围着爷爷奶奶打转,展示他的新玩具和满分的口算试卷。屋子里瞬间充满了久违的、属于大家庭的喧闹气息。
最初的两天,难免有些微小的磕碰。母亲习惯了早起,窸窸窣窣的动静总会吵醒浅眠的李静;父亲看电视喜欢把音量调得很大;他们总担心小宝吃不饱,不停地给他夹菜……陈远夹在中间,时而要安抚父母“随意就好”,时而又要悄悄对李静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。
但李静的表现让陈远有些意外。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,会陪着母亲聊些家长里短,耐心教父亲使用新的智能电视遥控器,甚至在母亲又一次往小宝碗里堆成小山时,温和而坚定地阻止:“妈,让他自己吃,吃多少算多少,别撑着了。”语气平静,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。
母亲愣了一下,看看孙子,又看看儿媳,最终讪讪地收回了筷子。“好,好,自己吃。”
一天晚饭后,母亲拉着陈远在阳台说话。暮色四合,远处的天际线泛着紫罗兰色的光晕。
“小静……变了不少。”母亲的声音很低,带着感慨,“比以前……更稳当了,也更能担事了。”
陈远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,心里五味杂陈。“嗯,她一直都很能干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母亲犹豫了一下,终究没问出口,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,“好好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那一刻,陈远明白,父母看到的,不仅仅是李静的变化,更是他们这个家,在经过漫长而艰难的修复后,所呈现出的新的稳定形态。这形态,或许不够完美,却足够真实,足够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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