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过程静默无声得像一出哑剧。
谢凛自己俯身，打开了医药箱。他的动作并不熟练，甚至带着一点属于上位者的生疏感。姜小熙麻木地看着他翻找，不明白他要做什么。下巴那点疼？比起她今天经历的和心底正在遭受的，简直微不足道。
他拿出了一小管消肿祛瘀的药膏，拧开盖子，又拿起一支干净的医用棉签。然后，他终于朝她走了过来。
姜小熙瞬间又想往后缩，但身体像是被钉在地板上，只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，攥紧了身下的地毯绒毛。
谢凛在她面前站定，巨大的影子笼罩着她。他没有弯腰，只是屈下一条腿，单膝半跪在她面前。这种近乎俯就的姿势出现在他身上，带来的不是放松，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。他将手中的棉签探向药膏管口，沾取了一点点近乎透明的乳白色膏体。
薄荷的清凉气味在两人之间细微的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就在那带着药膏的棉签即将触碰到她下巴那块微不足道的红痕时，姜小熙猛地别开了脸！抗拒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，带着一种小动物般惊惧的倔强。
谢凛拿着棉签的手停在半空。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抵触，也没有强制地要将她的脸扳正。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，那双深邃的眼眸安静地、极具穿透力地落在姜小熙侧脸那绷紧的线条上。
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。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。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，姜小熙甚至能闻到他那身名贵西装上沾染的、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与冷冽风雪的味道，混合着原本熟悉的清冽松木香，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陌生气息，仿佛无声地宣告着他刚刚才从某种危险或冰冷的境地里归来。
这气息，加上他此刻沉默又固执的姿态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密密麻麻地包裹下来。
漫长的几秒钟过去。就在姜小熙以为他会不耐烦而放弃，或者转而用强硬手段时，谢凛却忽然将拿着棉签的手垂下了几分。
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，语调依旧平稳，听不出情绪，却像陈述一个早已存在的定理：
“你可以恨我。”
姜小熙长长的眼睫猛地一颤。
他没有停顿，目光锐利地锁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上，声音如同醇厚的烈酒滑入沉寂的深海：
“但我的东西，不能带一点伤出去。”
他说“我的东西”！
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，瞬间刺穿了姜小熙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！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钉上标签的窒息感猛烈地袭上头顶！泪水瞬间冲垮了堤防，汹涌而出。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的嫩肉，才没有让自己失控地哭喊出声。在他眼里，她果然只是一件物品！一件有使用期限、需要被小心保养、不能带“伤”的私有物品！
就在这时，下巴处传来一点微凉的触感。
谢凛趁着她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瞬间的失神，那只拿着药膏的棉签已经精准地、轻柔地点在了那块微小的红痕上。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棉签，以极其细微的力道，轻轻地、缓慢地在那块皮肤上打着圈。
药膏的冰凉和他手指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棉花传来，那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耐心和专注。
姜小熙身体猛地一僵，像被定住了一般，完全忘记了反应。这感觉太怪异了！暴怒的撕毁报告，此刻这细致到近乎温柔的“治疗”，还有那令人心寒的“我的东西”……一切都混乱了！她只能僵硬地感受着那棉签一点点晕开药膏，下巴处那点轻微的刺痛感似乎在凉意的渗透下确实舒缓了一些。
然而她心底的冰冷和绝望，却比之前更加刺骨。
谢凛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。他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，看着她死死咬住嘴唇以至于下唇内侧渗出丝丝血线的隐忍模样。那鲜红刺目的血痕和他指腹下涂抹的药膏形成了怪诞的反差。
他涂抹药膏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，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掠过。随即，他将棉签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。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、带着消毒气味的消毒湿巾。他撕开包装，没有立刻用，只是捏在指间。
然后，他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——那只骨节分明、能轻易捏碎人下颌骨的手，这一次动作却带着一种极端的克制。他用拇指指腹，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，触碰到了她沾染了鲜血的下唇边缘。
姜小熙瞬间像触电般想往后躲，但那根手指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，轻轻擦过那道血痕，指尖沾染上一抹猩红。
“松口。”他低沉的命令再次响起，距离很近。
姜小熙的身体在愤怒和恐惧中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，牙龈咬得发酸，却依旧死死咬着那块软肉，仿佛那是她对抗他、维系最后一点尊严的唯一方式，血珠渗出的速度更快了些。
谢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紧了些。他的耐心似乎在这一刻被耗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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