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脏兮兮的灰色滤纸,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,投下缺乏温度的光线。凌异根据照片背景的细节特征和自己对这座城市的了解,很快将目标锁定在老城区边缘,一片待拆迁的废弃建筑群中。那里曾经是某个老国企的家属区和配套生活区,随着时代变迁早已荒废。
穿过几条坑洼不平、杂草丛生的小路,一股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断壁残垣间,偶尔能看到褪色的标语碎片。最终,他在一片荒芜的空地尽头,看到了那栋照片中的楼房。
三层高的苏式建筑,比照片上显得更加残破不堪。大面积剥落的黄色墙皮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,如同溃烂的皮肤。大多数窗户的玻璃都已碎裂,用歪歪扭扭的木板交叉钉死,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,冷漠地注视着不速之客。楼门是厚重的木质,原本的绿色油漆已经起泡剥落,被一根粗壮的锈蚀铁链紧紧锁住。门口的石阶裂缝里,倔强的野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。一块几乎被苔藓和泥土覆盖的木牌斜插在门前,凌异用脚拨开杂草,才勉强辨认出“红星招待所”几个模糊的刻字。
这里死寂得可怕,连鸟鸣声都听不到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霉味、尘土味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像是东西腐烂后又风干了的复杂气味。
凌异绕着楼房走了一圈。侧面墙壁布满了爬山虎枯死后留下的干枯藤蔓,像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。在楼体的后侧,靠近地面的位置,他发现了一扇用于地下室通风的气窗。窗户上的铁栅栏早已锈蚀断裂,玻璃也不翼而飞,留下一个足够一个成年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。
洞口边缘尖锐,布满锈迹。凌异几乎没有犹豫,他蹲下身,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,里面是堆满杂物的地下室,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涌出。他深吸一口气,俯下身子,小心翼翼地避开尖锐处,钻了进去。
地下室光线昏暗,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窒息的灰尘。手电光柱扫过,照亮了堆积如山的破旧家具、废弃的锅炉零件和不知名的垃圾。地面湿滑粘腻,踩上去感觉很不舒服。他找到通往一楼的楼梯,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在空旷的建筑内部回荡,格外刺耳。
一楼是大厅和前台区域,同样一片狼藉。登记柜台歪倒在地,纸张散落一地,被潮气浸透后粘合成块。墙壁上残留着各种涂鸦和污渍。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木板缝隙挤进来,在满是污垢的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,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疯狂舞动,却丝毫驱不散这里的阴冷和死寂。
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度。那种冰冷的、滞涩的感觉,和他触碰照片时感受到的如出一辙,甚至更加强烈。它无声地弥漫在空气中,渗透进每一个角落。
凌异凭着一股模糊的直觉,沿着幽暗的走廊走向二楼。二楼是客房区,走廊又长又深,仿佛没有尽头。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,门牌号大多脱落,留下的也是锈迹斑斑。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,走在上面会留下清晰的脚印。空气凝滞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跳动声。
他走得很慢,手电光谨慎地扫过每一扇门,每一处角落。他在寻找任何异常的痕迹,任何与那张照片或那个“第十三人”相关的线索。
突然,他在接近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停住了脚步。
门牌号304。数字还依稀可辨。
更重要的是,门前地面的灰尘上,有近期被扰动过的痕迹!几个相对清晰的脚印通向房门,脚印的大小款式不一,显然不止一个人来过。而且,房门并非紧闭,而是虚掩着,露出了一道狭窄的、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。
凌异的心跳微微加速。他关掉手电筒,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,然后屏住呼吸,侧身靠近304房门。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抵在冰冷粗糙的木门上,缓缓用力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,仿佛惊扰了沉睡多年的亡灵。房门被推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。
房间里同样空荡,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黑变质的废料,像是烂掉的床垫或织物。但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,一些东西吸引了凌异的目光。
那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颜料(那颜色像干涸的血,又像是红漆)画上去的符号,约莫脸盆大小。符号的结构古怪而扭曲,核心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,周围延伸出许多枝杈和曲线,整体看起来,既像一只充满怨恨的眼睛,又像某种抽象化的、正在挣扎的人形。符号画得歪歪扭扭,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。
符号下方的地板上,散落着几根已经烧尽凝固的白色蜡烛,还有一些似乎是香灰的痕迹。墙壁下方,还有几处模糊的、像是用粉笔写的字迹,但已经难以辨认。
这里近期肯定有人来过!而且,绝不仅仅是探险那么简单。这像是在进行某种隐秘的、非正式的仪式,或者……召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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