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张小小的纸条,如同在苏挽晴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,涟漪虽微,却持续扩散。她不再完全沉浸于绝望,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冷静、更抽离的态度,观察和分析着外界透过厚重门墙传递进来的信息。
守卫的交谈变得更加谨慎,但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,依旧能拼凑出一些轮廓。新帝登基,大赦天下,但并未如常例般大规模更换朝臣,尤其是对沈砚这等手握实权的重臣,更是优容有加,赏赐不断。然而,在这种表面的恩宠之下,苏挽晴却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绷。
沈砚来别院的次数愈发稀少,即便来了,也是行色匆匆,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深沉。他不再与她谈论任何朝堂事务,甚至很少询问她文书处理的情况,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,或是站在窗边,望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天空,眼神莫测。
有一次,他带来了一盒来自南方的珍稀荔枝,颗颗饱满,红艳诱人。他亲手剥了一颗,递到苏挽晴嘴边,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亲昵。
苏挽晴垂下眼睫,顺从地张口吃了。荔枝冰凉清甜,汁水充盈,是她许久未曾尝到的滋味。
“甜吗?”他问,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甜。”她低声回答。
沈砚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,忽然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却带着一丝凉意:“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。为了这点口腹之欲,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。”
苏挽晴心中微动。岭南……是纸条上提及的“南边”?他此话,是随口一提,还是意有所指?
她没有接话,只是默默地将核吐在帕子上。
沈砚也不再说什么,将那盒价值千金的荔枝随意放在桌上,仿佛那真的只是一盒无关紧要的水果。他停留了片刻,便起身离开。
苏挽晴看着那盒鲜红的荔枝,心中疑窦丛生。他似乎在试探她,又像是在透过她,观察着别的什么。
几天后,沈忠送来了一批新的书籍,这次不再是诗词闲书,而是几本看似普通的史论和兵法,但苏挽晴敏锐地发现,其中一本《盐铁论》的注释中,夹杂了几页手抄的、关于南方几个州郡近年赋税、人口流徙以及地方官员背景的分析。
这绝非偶然!
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几页内容牢记于心。里面提到,南方因连年水患,赋税沉重,流民问题日益突出,几个世家大族把持地方,与朝廷委派的官员多有龃龉。而新帝登基后,似乎有意整顿江南财税……
联想到沈砚提及的“岭南荔枝”,和他如今微妙的位置,苏挽晴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想:新帝对沈砚的忌惮,或许正源于此。沈砚权势太盛,又掌管户部钱粮,在南方问题上态度暧昧。新帝想整顿江南,收回财权,必然绕不开沈砚,甚至可能想借此机会削弱他。
沈砚此刻,恐怕正身处一场更加凶险的政治风暴之中。
这个认知,让苏挽晴在感到一丝隐秘的快意(沈砚也有头疼的时候)之余,也更加警惕。沈砚压力越大,对她的掌控可能就越偏执,也可能……越容易出现疏漏。
她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,同时,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,等待那可能随着风暴一同到来的、逃离的契机。
她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,锻炼身体,储存能量。甚至,她尝试着与那送饭的老苍头进行更进一步的、极其隐晦的交流。她不再只是敲击固定的节奏,有时会故意在取食盒时,让指尖在门框上留下一个短暂的、不同于以往的停顿。
老苍头依旧沉默,但苏挽晴能感觉到,他那浑浊的眼睛在她手上停留的时间,似乎变长了一点点。
这是一种在刀尖上行走的试探,每一步都充满风险。但她别无选择。
别院依旧是一座坚固的囚笼,但笼外的天空,已是阴云密布,雷声隐隐。苏挽晴这只被困的囚鸟,能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风雨,她收敛羽翼,蛰伏在角落,等待着那不知是毁灭还是新生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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