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废弃神龛”内的绝对禁止,既是庇护,也是无形的囚笼。时间在这里粘稠如蜜,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沉重的质感。飞船的紧急维修在缓慢推进,但众人的精神却在这片死寂与艾德里安那恐怖“梦呓”的双重冲击下,如同被反复揉搓的纸张,变得脆弱而敏感。
艾德里安依旧沉睡,但他的状态似乎更加“深入”了。呼吸微不可闻,生命体征维持在最低活性边缘,体表的混沌纹路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,不再有任何波动。编织者的监测显示,他的意识活动并未停止,而是沉入了一种更深层、更难以探测的“信息海”底层,被动接收着来自这个空间、乃至更遥远源头的、破碎的“历史回响”。
“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。”指南针在内部会议上说道,声音在寂静的舱室中格外清晰,“这片空间的‘静止’特性或许能暂时保护我们,但也可能让他的意识永远沉沦在那片混沌的信息海中。我们需要他醒来,需要他混沌的‘感应’能力,为我们寻找下一步的方向。”
“但贸然唤醒他风险极高。”编织者反对,“他现在与这片空间有深度共鸣,强行中断,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,甚至可能导致他体内脆弱的平衡彻底崩溃,或者……惊醒这个‘神龛’外壳可能残留的某种‘机制’。”
“我们有多少时间?”灰雀的投影闪烁,“飞船的能源和物资支持不了太久。而且,外面那些‘狩猎者’……它们不会永远找不到我们。”
这是一个两难抉择:等待艾德里安自然苏醒(如果他能醒来),意味着被动消耗所剩无几的资源;主动唤醒,则可能引爆不可控的风险。
“进行最低限度的尝试。”指南针最终决定,“不用强刺激。尝试用我们飞船修复时产生的、极其微弱的、有规律的能量脉冲——比如循环系统的重启波动,或者备用能源测试的轻微振荡——作为一种‘外部节奏’,尝试与他混沌意识深处可能存在的‘生物节律’或‘秩序残留’产生微弱同步,像用钟摆轻轻拨动沉睡的水面。”
这是一个精细且需要耐心的方案。编织者设计了一套程序,将飞船几个非关键系统的周期性微弱能量波动,转化为一组极其柔和、频率不断微调的“信息涟漪”,定向传递到艾德里安的医疗舱环境调控系统中。
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。数个小时过去,艾德里安毫无反应。
就在众人即将放弃时,他右手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。
紧接着,他胸口那片混沌纹路的中心,一点极其微弱的、暗银色的光芒,如同深海中遥远灯笼鱼的微光,闪烁了一下。
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,没有痛苦的嘶吼。艾德里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,缓缓地、艰难地睁开。
他的眼神起初空洞无物,仿佛倒映着整片虚无的黑暗。渐渐地,一丝微弱的焦点凝聚起来,但瞳孔深处,依旧残留着那种混沌的、仿佛有星云旋转的奇异质感。
他缓缓转动眼珠,看向围在身边的指南针和编织者。嘴唇微张,发出的声音干涩、嘶哑,仿佛很久没有使用过:
“……时间……过去了……多久……”
“不算太久,队长。”指南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,“我们还在那个‘壳’里。你感觉怎么样?”
艾德里安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,眉头微蹙,仿佛在倾听体内和周围的“声音”。
“……混乱……平息了一些……但‘声音’……更多了……”
“什么声音?”
“……空间的……回声……‘壳’的……记忆……还有……远处的……‘暗流’……”
“暗流?”
艾德里安抬起手,虚弱地指向舷窗外无边的黑暗。“这片虚无……不是真的‘空’……有‘东西’……在流动……非常慢……非常隐蔽……像是……宇宙的……‘淋巴液’或……‘背景程序’……”
他闭上眼睛,似乎在集中精神。体表那暗银色的微光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。
“……我……能‘感觉’到……几个……‘暗流’交汇的……‘节点’……”
“……能量……相对……稳定……”
“……信息……残留……更古老……更……‘干净’……”
干净?这个词在这种语境下显得格外诡异。
“……最近的……一个……距离……不远……”艾德里安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坐标。这个坐标并非基于任何已知的星图参照系,而是一种纯粹基于他对那片虚无“暗流”感应的、抽象的方位描述。
编织者迅速将这种描述转化为飞船导航系统能够理解的参数。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位于当前“神龛”侧方、距离约数万公里(在虚无中这个距离毫无意义,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)的“点”。
“那里有什么?”灰雀问。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艾德里安疲惫地摇头,“但‘感觉’……比这里……更‘安全’……也更……‘有用’……可能有……残留的……资源……或者……信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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