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,沉甸甸地压在临安城的上空,尤其将那座昔日煊赫一时的赵府压得喘不过气来。这座府邸曾经是何等的辉煌,然而此刻,它却被皇城司的甲士们紧紧包围,水泄不通。
府门外,火把熊熊燃烧,噼啪作响,跳跃的火焰在湿冷的夜风里扭曲挣扎,仿佛是被囚禁的灵魂在痛苦地呻吟。那跳跃的火光将那些伫立在门前的身影拉得奇长无比,投射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和高耸的院墙上,宛如来自地狱的狱卒,默默地宣告着这座府邸已被囚禁。
门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,沉重得如同铅块。巡夜的甲士们迈着沉重的步伐,他们的铁靴踏过冰冷的石板路,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回响,笃…笃…笃…,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,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们的心上,比丧钟更为令人窒息。
偌大的府邸此刻变得死寂一片,连虫鸣都似乎被这压抑的气氛所噤声。只有那催命的脚步声,在幽深的庭院廊庑间往复巡行,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。
书房内,一点孤灯如豆。烛火摇曳,在紧闭的窗棂上投下赵泓僵坐的身影。他身上绯色的公服未曾褪下,那象征五品以上官身的金鱼袋,却被主人弃如敝屣,胡乱地扔在紫檀木大案一角,黯淡无光。案前,赵泓的目光并未落在堆积的公文上,他所有的专注,都倾注在横陈于膝前的一柄古剑之上。
剑名“青釭”。剑身古朴,隐泛幽蓝,一道暗红的血槽从剑格处延伸至近尖,仿佛饮饱了无数异族的鲜血,凝成了亘古不化的凶戾。剑脊冰冷,触手生寒,指尖拂过那微凸的脊线,每一次细微的摩擦,都像在擦拭潼川关城头那彻骨的霜雪与滚烫的污血。
记忆带着腥风扑面而来。耳畔是金人狼骑山呼海啸般的嚎叫,眼前是如林的长矛、翻卷的狼旗,还有那泼洒在城堞上的、战友未冷的血。每一次擦拭,都像是用记忆的砂石狠狠打磨着他体内那只名为“杀伐”的困兽。朝堂之上,那些道貌岸然者构陷的冰冷言语,同袍被牵连下狱的消息,自身被勒令禁足、形同囚徒的屈辱,此刻都成了浇在困兽心头的滚油!那油越烧越烈,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。青釭剑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,映出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,最后一丝属于“侍郎大人”的理智,正在被狂燃的野火寸寸焚尽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握剑的手背上青筋虬结,仿佛随时要挣脱皮肤,将积郁的狂怒倾泻而出。
就在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紧至极限,即将崩断的刹那——
空气骤然凝固。一种源自尸山血海、刻入骨髓的本能猛地攫住了赵泓的心脏!并非声音,也非气味,而是一种纯粹、冰冷、带着铁锈腥甜的杀伐之气,如同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他的灵台之上!
“呜——嗤!”
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,毫无征兆地穿透紧闭的窗纸!一道乌光如毒蛇般射入,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夺!”的一声闷响,深深扎进厚重的紫檀木书案,入木三分!箭尾兀自剧烈颤抖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余音。
是一支鸣镝!短小的弩箭尾部,紧紧缚着一小片染血的布条。刺目的猩红在白麻布上晕开,上面是用女子描眉的细黛,潦草、仓促、却力透布背地写着三个字:
“阁危,速援!”
璇玑!
赵泓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!最后一丝理智,在认出那字迹的瞬间,被“阁危”二字彻底点燃、焚毁!皇权?禁足?天子的旨意?此刻,皆如一张浸水的薄纸,在滔天的杀意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!
潼川关城头那面对如潮敌骑、背水一战的狂暴战意,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,轰然喷发!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,每一寸肌肉都在渴望着撕裂与粉碎!
“吼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、从胸腔最深处迸发出的咆哮,如同受伤的怒兽。赵泓长身暴起!动作之猛,带起的劲风瞬间扑灭了案上的烛火!黑暗中,唯有“青釭”出鞘的龙吟格外清越刺耳!冰冷的剑光一闪而没,被他反手紧握。
目标——书房门!
他根本不去开门!左脚在地面狠狠一跺,坚硬的金砖地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借着这股狂暴的冲力,他整个人化作一尊发怒的青铜巨像,右腿灌注了千钧之力,如同攻城巨锤,狠狠踹向那扇沉重的花梨木门!
“轰——咔啦啦!!!”
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赵府死寂的夜空!整座书房仿佛都随之震颤!那扇足以抵挡寻常刀劈斧砍的厚重花梨木门,在沛然莫御的巨力冲击下,门轴瞬间扭曲断裂,门板如同被巨灵神的手掌拍中,带着漫天飞舞的木屑碎块,向内轰然倒塌!
巨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,瞬间引爆了府内的压抑!
“什么人?!”“有变!”
门外廊下,六名皇城司甲士反应不可谓不快。为首队正,身着朱漆山文甲片缀成的精良步人甲,顿项护住脖颈,红缨范阳笠下的脸在骤然亮起的火把光芒中满是惊怒。他“锵啷”一声拔出腰间雪亮腰刀,刀尖直指破门而出的赵泓,厉声咆哮:“赵大人!圣命在身!止步!再动格杀勿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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