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念那带着至纯童稚的清心咒文,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清水,虽微,却引发了连锁的、不可思议的变化。那一片在焦土裂痕中倔强绽放的金色莲海,圣洁而柔和的光芒无声地扩散,仿佛拥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,并非与天空中狂暴的雷霆与燃烧的凤火正面抗衡,而是如同最温柔却最坚定的抚慰,悄然渗透、化解着那充斥天地的毁灭意志。
翻滚咆哮的雷云,在那金莲光辉的映照下,仿佛失去了某种暴戾的支撑,翻滚的速度明显减缓,其中窜动的紫金色电蛇也变得迟疑、黯淡。那股死死压在每一个生灵心头、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,竟如同冰雪遇阳,开始缓缓地、但却真实不虚地消退、减弱。
而天空中,那原本如同飞蛾扑火、义无反顾地撞击着雷云核心的沈璃,也感受到了这微妙却至关重要的变化。那施加在她燃烧的凤躯之上、意图将她彻底碾碎的天道压力骤然一轻!她虽不明白这变化从何而来,但战斗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瞬息即逝的喘息之机!残存的涅盘之火爆发出最后的光华,悍然将最后一层阻碍在她与行止之间的厚重雷云,彻底撞穿!
“轰——!”
最后的阻碍崩碎,无尽的雷暴如同被抽走了根基,发出一声不甘的、却已然无力的轰鸣,随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,消散溃退!铅灰色的天幕被撕裂,久违的、纯净的天光如同利剑般刺破阴霾,重新洒落大地。
燃烧的凤凰发出一声疲惫却带着解脱意味的长鸣,周身火焰迅速收敛、黯淡。她无法再维持庞大的本体,光华流转间,化作人形,从空中缓缓飘落。沈璃的脸色苍白如雪,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新生的尾羽焦黑破损更甚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。她踉跄着落地,几乎站立不稳,却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行止和沈念的方向。
而行止,在那金莲绽放、天威消退的刹那,体内那因违背契约、对抗天道而引发的神力反噬与神魂撕裂之痛,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大半。他闷哼一声,又是一口淤血吐出,但那双原本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眸,却重新亮起了锐利而清明的光芒。
他看到了天空中雷云的溃散,看到了沈璃安全落下,更看到了……那片金莲中心,那个依旧跪坐在地上、小手按着地面、小脸上泪痕交错、口中还在无意识念着咒文的小小身影。
是念念。
是他们的女儿,以她自身那特殊而纯粹的血脉,以她那颗未经尘染的赤子之心,叩开了这近乎必死之局的一线生机!
他强撑着剧痛与虚弱,挣扎着站起身,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那片金莲,走向他的女儿。
也就在此时,天空中最后一丝雷云彻底消散,万丈霞光穿透云层,将山谷映照得一片辉煌。在那霞光汇聚之处,一道古朴、苍凉、散发着无尽规则气息的虚影,缓缓凝聚、沉降下来。
那是一块石碑。
并非完整的石碑,而是半阙残碑。碑体呈现暗沉的青灰色,边缘参差不齐,仿佛被某种无可抗拒的伟力硬生生击碎,只余下这残缺的一半。碑面之上,刻满了密密麻麻、玄奥无比的太古神文,那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、构成世界运转基础的根本规则。只是这些神文,此刻大多黯淡无光,甚至许多地方出现了断裂与空白,象征着规则的残缺与此次冲突造成的秩序损伤。
这半阙残碑,便是天道意志的显化,是质问,是警示,亦是一份……未完成的契约。
残碑无声地悬浮在行止面前,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压力。
行止停下脚步,站在残碑与金莲花海之间,站在妻女身前。他看了看身旁虚弱却目光坚定的沈璃,又低头看了看终于停止念咒、抬起茫然泪眼望着他的沈念。
他明白了。
天道并未完全放弃惩罚,但也并未彻底断绝生路。它给出了选择——补全这受损的、因他而乱的天地规则,承担起维系平衡的责任,以此换取存在的资格,换取他们三人未来的安宁。
这不再是“神君”的责任,而是“行止”的选择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。
缓缓抬起右手,他并指如笔。指尖之上,并未凝聚浩瀚神力,而是逼出了自己心头最后几滴、蕴含着他对这片天地、对身后妻女全部理解与承诺的本命精血!那血液不再是纯粹的金色,而是带着一丝凡尘的殷红,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沉淀。
他以指为笔,以血为墨,以神魂为引,开始在那半阙残碑的空白与断裂之处,一笔一划地,镌刻起来!
他刻下的,不再是冰冷无情、绝对至公的太古神文。而是融入了他人间五年所悟的草木枯荣、四季轮回,融入了他对沈璃那份炽烈情感的守护,融入了他对沈念那纯真血脉的包容与引导,更融入了他自身从神到人、再从人直面天道的所有体悟与抉择!
每一笔落下,残碑上便有一处断裂被弥合,一处空白被填补,一个黯淡的神文重新亮起柔和而稳固的光芒。而每完成一道刻痕,行止的脸色便苍白一分,他鬓角那原本乌黑如墨的发丝,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染上一缕刺眼的霜白!那不仅仅是力量的消耗,更是生命本源与神魂之力的永久性折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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