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红线,和我小时候见奶奶绣花时用的完全不同。它们更粗,更像是一种……活物剥下的筋络,湿漉漉的,泛着一种饱浸鲜血后的暗红油光。针脚细密、整齐,带着一种残酷的、仪式般的美感。那技法,我太熟悉了——是奶奶独有的“缠枝莲”绣法,只是此刻,那些“枝条”缠缚的是她亲孙子的躯体。
整个堂屋,死一样的寂静。然后,女人的哭嚎声,男人的呕吐声,桌椅被撞倒的声音猛地爆发开来。
“怨绣……是怨绣啊!”一个颤抖的、苍老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,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三叔公。他被人搀扶着,指着房梁上的陈磊,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“老天爷……这东西……这东西怎么又出来了!”
“三叔公,啥是怨绣?”我爹强忍着恐惧和悲痛,颤声问。
三叔公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,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遥远的噩梦:“那是……那是用心头血浸线,含着滔天的怨气,一针一针绣出来的诅咒啊!每一针下去,都要带走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性命!直到……直到断子绝孙!”
他猛地抓住我爹的胳膊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:“你们家……你们家是不是谁动了那老婆子的红线?!啊?!”
我如遭雷击,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。陈磊昨夜诡异的神情,他搓手指的动作,还有他说过的话,在我脑子里疯狂回荡。
——“就一堆破红线。”
——“浸了血似的,红得瘆人。”
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陈家人中间蔓延开来。
当天晚上,诡异的变化开始显现。
先是二婶,她哭嚎着哭晕过去几次,醒来后,人就有些不对。眼神直勾勾的,不哭也不闹,就坐在角落里,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。后来有人发现,她的眼白,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、不祥的血色。
接着是我娘,给我端水的时候,手指无意间划过我的手臂,一阵尖锐的刺痛。我低头一看,手臂上竟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。而我娘的中指指尖,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顶出来,微微发白,坚硬,带着一点弯曲的弧度……像是一截正在生长的、针一样的骨头。
恐慌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绝望。
亲戚们互相审视着对方的眼睛,看着对方的手指。原本的悲伤和同情,在死亡的威胁下,迅速变质。猜忌、怀疑、恐惧,在每一个眼神交汇中无声地传递。
“是不是你?是不是你惹了娘不高兴?”
“放屁!我看是你惦记娘那点棺材本!”
“动了红线的人都得死!别连累我们!”
争吵,推搡,甚至动了手。我爹试图阻止,却被红了眼的二叔一拳打在脸上,鼻血直流。我爹捂着脸,看着眼前这些面目狰狞的亲人,眼神也从痛苦渐渐变得麻木,然后,我清晰地看到,他的眼底,也开始泛起一丝熟悉的红晕。
这个家,完了。
我被爹娘死死关在自己屋里,门窗都被从外面钉上了木条,只留一道缝隙给我送饭。他们说,我是小辈,也许能躲过去。可我知道,没用的。三叔公说了,是“血脉”。我们谁也跑不了。
夜里,我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,屋外是死一样的寂静,连狗叫都没有了。整个村子都知道陈家出了邪祟事,避之唯恐不及。
黑暗中,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。我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、像是用针在反复穿刺某种韧实物体的声音,嗤,嗤,嗤……伴随着若有若无的、痛苦的呻吟。
我死死咬住被子,不敢发出一点声响。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一圈圈缠紧我的心脏,几乎要让我窒息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那声音终于消失了。
我浑身冷汗淋漓,虚脱般地瘫着,眼泪无声地往下流。直到天色将明未明,最黑暗的那一刻,我才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紧张,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睡梦中,也不安稳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,在床边,冷冷的,带着针尖一样的恶意。
我是被一种奇怪的触感惊醒的。
不是梦。
我的后颈,枕着枕头的地方,似乎硌着什么东西。
我猛地坐起身,心脏瞬间沉到了底。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窗外,灰白色的天光勉强透进来,照亮了我枕头的边缘。
那里,不知何时,多了一团东西。
一团鲜艳的、纠缠在一起的——红线。
它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,红得刺眼,红得邪恶。仿佛有生命一般,在朦胧的晨光中,泛着湿润黏腻的光泽。
在我被恐惧彻底冻结的瞳孔中,那团红线,似乎几不可察地,轻轻蠕动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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