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忠朗声回道:“句句属实。岂肯欺你!”
孟定国叹道:“我在白杨山屯兵,苦盼数日,皆无音信,便以为你们甘心投敌,气得要命。今日若非你明言,我差点铸成大错。果然‘水清方见底’。”
张忠点头,低声道:“孟将军且安扎军马,驻守白杨山,静候佳音,元帅脱身之日,自当会合共谋大计。”
孟定国正色道:“方才一战,得罪之处,张将军莫怪。”
张忠哈哈一笑:“将军情急,哪能责你?只是此事关天机,切莫泄露与他人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孟定国答应,“我今依旧假败,你且赶我回去吧,免教鄯善人起疑。”
张忠颌首应允,二人心照不宣,随即张忠策马高呼猛追,孟定国提刀虚挡,作势败逃,一路奔回山岭外。待至关前,张忠勒马止步,望着孟定国远去身影,目中闪过一丝钦敬,轻声道:
“此人血性忠烈,非泛泛之辈。只盼元帅一计成功,众志齐归,克复旧地,便是大快人心之日。”
回到关中,张忠卸甲归府,命人牵走战马,将兵刃收妥,独自坐于案前沉思。
风卷帘动,灯火微晃,他心中思潮翻滚——元帅困境、敌境险恶、众将命悬,皆萦绕脑际。他知大事未成,步步难行,唯有守定本心,静待时至。
鄯善王宫中春光融融,宫树繁花似锦。八宝公主与狄青新婚燕尔,伉俪情深,朝夕相守,恩爱笃切。那日黄昏时分,红霞洒窗,宫女退下后,夫妻在庭中缓步闲谈。
公主含笑问道:“驸马年少才俊,位高身显,怎竟至今尚无姻定之人?莫非有甚心事不愿言及?”
狄青闻言,神色微敛,长叹一声,缓缓道:“既为夫妇,理应坦诚。公主既问,下官自当实言奉告。”
他转身望向西方,语气沉沉:“我祖居山西,自幼父亡,孤儿寡母,形单影只。九岁那年,洪水暴发,一夕之间,家破人散,母子分离。那日波涛滔天,百姓呼号,我几遭溺死,幸得王禅老祖相救,带我上仙山传授武艺。七载光阴,习武学道,然仙道无缘,终为尘世之人。”
狄青目光一凝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师父命我下山,赴汴京辅佐宋君。我奉命而至,未及建功,便遭奸臣陷害,多次险死,皆赖天佑逃脱。至今所历,宛若噩梦,但此心未改。我思我身,君恩未报,母命未全,怎敢先谋儿女之情?”
公主闻之,芳心暗动,怜惜之情溢于言表。她轻轻执住狄青之手,柔声道:“驸马历尽艰辛,妾身何其有幸,得与君结发。愿伴君此生,不论顺逆。”
殿中静坐,灯光温暖如豆,映出双阳公主面容光华,眉眼含笑,语气却颇为感慨:“可敬可敬。驸马你忠能尽忠,孝亦全孝,果然是天地间真君子;仁能知仁,义能守义,才配称顶天立地好男儿。只是婆婆当年水患流离,尸骨无存,不能归土安葬,实为憾事。”
狄青肃容拱手答道:“公主所言极是,然萱亲有幸未殒天灾,得蒙皇天怜悯,得人所救,并未化作波中冤鬼。此乃天恩人力并济,得以转祸为福。”
双阳公主闻言一怔,随即欣喜道:“既得生还,现今安居何所?”
狄青回道:“前岁冬日,微臣奉命解送征衣,路经山西,方得与娘亲重会。今她在小杨村,与家姊同住,粗茶淡饭,亦得安养天年。”
双阳公主双眉舒展,言语中满是欢喜:“婆婆既安然,实是我夫妇之幸。只是未知寿数几何?”
狄青答曰:“母亲今年五十九,十月十九是其寿诞。”
双阳公主点首,含情一笑:“如此,来年冬闲时节,我愿与驸马同往山西,为婆婆贺六旬寿辰。你以为如何?”
狄青抬首,见她眼神温柔如水,语气温婉,心头一阵动荡,口中却仍恭敬答道:“公主盛情,青感激不尽。”
双阳公主轻斥一声:“夫妇之间,还说什么谢字?我前往拜寿婆婆,原是做媳妇的本分,不必多礼。”
狄青低头沉思,面色未变,心却如火翻腾——
“我狄青一身所负者,乃君恩国命,志在扶宋中兴,安疆定社,怎能久困鄯善儿女情长?恨不得插翅而飞,脱身出此地,早日归朝复命,纵死亦当死于华夏之土,焉能等到明年冬日同行?”
他眼中微现隐痛,心内却早起波澜。
三关之外,孙秀自狄元帅率兵误入鄯善国后,早已得信在先。他潜伏三关,阴谋酝酿已久,如今更是得报确凿,心中狂喜,冷笑连连,自语道:
“狄青!你这班狗奴贼党,不死于西夏,却困于鄯善国,可谓天意。你等五虎将纵使侥幸破了鄯善,又岂能自洗欺君之罪?若败,更是全军覆没,尸骨无存,于我而言皆是大快。”
他顿时提笔修书,本章之内,言辞犀利,将“狄青误走国度,兵犯无辜之邦”一一道来。又密写书信一封,命心腹家人星夜入京,直投其岳丈庞太师府中。
星月皎洁,风声似怒。灯火照在他阴冷的脸上,仿佛世间所有的险诈与阴谋都藏于他一纸书札之间,范仲淹与杨青已觉事态不妙。
一日,杨将军急急入府,与范公低声道:“范大人,我观孙秀必已劾奏狄元帅一本。此人阴险狡诈,又与庞太师连枝一气,陛下若受其惑,只怕……”
范仲淹缓缓点头,神情忧虑:“唉,元帅统兵在外,应事事小心。此次之误,实因先锋焦廷贵愚钝莽撞,走差国度,才误入鄯善境。此人鲁直之气,非领兵之才。下官本不同意他领前军,只碍于情面,未能明言。”
“既已误入,理应即刻收兵折回,可保全功。今却深陷其境,愈发难脱。终究,年轻气盛,志勇有余而筹略不足,也怨不得他。”
他拈须叹息,心中重重。
时光流转,星辰几换,转眼又过两月有余。
忽一日,边地再有飞报至三关。孙秀披衣出帐,拆信一观,笑声大作,快意非常,几欲仰天长啸:“好个狄青,好一场风波,我之计终于成矣!”
范仲淹眉头如锁,杨青更是惊怒难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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