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和十四年,十月。
京口的秋意已深,肃杀之气远胜往昔。长江两岸,原本茂盛的芦苇荡已然一片枯黄,芦花如雪,在萧瑟的秋风中漫天飞舞。清晨的江面上,开始凝结起一层薄薄的、边缘锐利的冰凌,随着江水缓缓流动,相互碰撞,发出细微而清脆的“咔嚓”声,仿佛大自然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酷烈行动奏响序曲。北固山大营中,一股不同于大战前夕喧嚣躁动的凝重氛围正在无声地弥漫、沉淀。这不是盲目的狂热,而是一种引而不发的、极致的锋锐,仿佛一柄千锤百炼的宝刀,正在最寒冷的泉水中进行着最后的淬火,收敛了所有光华,只待饮血的那一刻。
帅府之内,炭火盆早已无法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深秋寒意,更驱不散在座将领眉宇间那混合着疑虑、决绝与无比专注的凝重。巨大的沙盘上,建康城的模型依旧巍然耸立,但其周边原本密密麻麻的红色小旗(代表江东军力)已被拔除大半,唯有那座坚城本身,以及纵横交错的街巷模型,显得愈发突出,仿佛一头盘踞的最后巨兽。一条粗壮的蓝线,代表着已被踏破的长江天堑,横亘其间,但所有人的目光,都已越过了它,死死盯住了南岸。
冉闵负手立于沙盘前,身形如山岳般沉稳,目光锐利如鹰,久久凝视着建康周边那些错综复杂的河道、标注着坚固防御工事的要隘,以及城内那蛛网般的街巷。王猛静立一旁,眉头微蹙,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掐算推演,仿佛在衡量着每一步的代价与成功的概率。
景略,冉闵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因高度专注而产生的沙哑,打破了令人压抑的寂静,“江陵已下,京口练兵亦成,长江天险已名存实亡。然则,建康终究是六朝古都,城高池深,谢安、桓温残部拥立幼主,据坚城而守,犹作困兽之斗。我军若强攻硬打,彼必负隅顽抗,凭借街巷节节抵抗。建康非野战可比,墙垣坚固,巷战复杂,我军纵能最终胜之,我玄甲儿郎,要填进去多少性命?这青石街巷,又要被多少勇士的鲜血染红?朕,实有不忍,亦非王者之师应有之义。” 他的话语中,流露出对士卒性命的珍惜与对战争代价的清醒认识。
王猛轻叹一声,那叹息中充满了对局势的深刻理解与对更优解的执着追求。他上前一步,竹杖虚点建康城模型,环视众人,声音清晰而冷静:“陛下所虑,正是臣日夜思忖之核心,亦是此战能否真正‘毕其功于一役’之关键。建康经营百年,根深蒂固,谢安善于抚众,桓温虽败,其残部亦不乏死忠。我军若直扑城下,强行蚁附攻城,彼必凭坚城消耗我军。即便动用大量攻城器械,亦难免惨烈巷战,迁延日久,伤亡必巨。此非陛下仁心所愿见,亦于我新朝迅速稳定江南、收取民心大为不利。”
慕容翰眉头紧锁,出列道,声音带着惯有的勇悍:“王尚书所言极是。然则,不强攻,不围困,难道坐视其在城内加固工事,囤积粮草,等待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转机不成?末将请命,愿率敢死之士,打造云梯冲车,昼夜不息,为陛下先登此城!纵使粉身碎骨,亦要将我大魏玄龙旗,插上台城之巅!” 他的请战,代表着军中最直接、最刚猛的意志。
冉闵抬手虚按,示意慕容翰稍安。他看向王猛,目光深邃如古井:“景略,既有此论,必有超越常人之良策。前番大局谋划,已见奇效。如今面对这最后一块硬骨头,当以何计破之?莫非还要行那惊世之诡道?”
王猛眼中精光一闪,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。他走到沙盘另一侧,竹杖并未指向任何常规的进攻路线,而是出人意料地,极其隐秘地指向了建康城南面一段看似守备森严、实则因连日混乱与注意力被东西两线吸引而可能有所松懈的江岸。那里水情复杂,暗流涌动,绝非理想的登陆点。
陛下,诸位将军。孙子云:‘出其所不趋,趋其所不意。行千里而不劳者,行于无人之地也。’”王猛的声音压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江东如今之全部注意力,皆被我大军动向,尤其是水陆正道所吸引。其水军新败,陆师胆寒,巡防虽看似严密,然值此大变之际,人心惶惶,必有疏漏,尤其在其自以为万无一失之处。更兼在此霜降时节,江面生凌,天寒地冻,守军必以为天险加天时,双重保险,警惕性必然降至最低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震惊的脸,一字一句道:“我军当反其道而行之!择其不意之时,霜重月隐之夜;攻其不备之地,险峻难行之处;用其不识之法,潜行暗渡,如魅如影!”
偷渡?”几位将领几乎同时低呼出声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这个想法太大胆,太疯狂!长江虽非往昔天堑,但依旧是浩荡天险,尤其是在这即将封冻的时节,不乘舟楫,如何渡江?这简直是异想天开!
正是,偷渡!”王猛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然非寻常偷渡。老夫与陛下议定,需行非常之法!精选三千死士,不乘舟楫,不张旗鼓,效古之豪杰壮士,口衔特制芦管以通呼吸,身披特制玄甲以御寒防身,凭借超凡之意志与体魄,潜行涉水,夜渡这寒江激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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