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,他再次提笔,这一次,手腕稳定,目光坚定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他落笔写道,笔锋带着破开迷雾的锐气:
“昔孔子作《春秋》,诸侯用夷礼则夷之,进于中国则中国之。可见华夷之辨,在礼义文明,不在血统地域。今陛下混一胡汉,推行教化,立法度,兴学校,正是欲引天下万民共趋礼义之途,共享文明之果。学生以为,执着于血统之分别,无异于画地为牢,自我设限;致力于文明之共融,取长补短,方是开万世太平之基,合乎天道人心……”
隔壁号舍的匈奴青年,名叫赫连勃,起初看到题目也是一怔,眉头紧锁,但随即,他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、属于草原勇士的光芒,提笔便写,速度极快,几乎不加思索。他的汉字书写还显得有些稚嫩,结构不甚工稳,但字里行间透出的见解,却足以令人心惊,带着草原的直率与智慧:
“牧羊与耕田,皆为生计之道,无分高下;骑射与诗书,俱是智慧结晶,何来优劣?若强分华夷,犹如强分左右手孰重?缺一不可,合则两利。治国之道,在择贤用能,使物尽其用,人尽其才,胡汉皆可为国之栋梁。譬如并州之粟,幽州之犁,皆有其用,合则仓廪实,兵器利……”
而那个怀抱王谦注《左传》的寒门少年,名叫陈望。他写到半途,看着试卷上“华夷之辨”四字,再想起自己自幼为奴,在泥泞与鞭笞中挣扎,是冉闵的新政让他得以脱去奴籍,是官办的义学让他有机会触碰书本,认识第一个字……如今,他竟然能坐在这国家抡才大典的考场之上,与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世家子弟、部落贵族同场竞技,仅以文章论高下!这巨大的命运转折与复杂的情绪——感激、激动、悲愤、对公平的渴望——交织在一起,如同洪水冲垮了堤坝,他再也抑制不住,伏在冰冷的案上,肩膀剧烈地耸动,压抑的、呜咽的泣声在寂静的考场中微弱地回荡。
一名面容严肃的监考官闻声快步走来,眉头紧蹙,正要厉声询问,却见那少年抬起头,脸上泪痕交错,如同雨打梨花,而考卷上,已写满了工整清秀、却因泪水晕开些许墨迹的字迹。监考官低头细看,只见上面写着:
“……小子昔为奴籍,形同牛马,蒙天王陛下解缚释奴,推行新政,始得读书明理,知廉耻,晓大义。若天下仍以血统门第论贵贱,则小子此等出身,永无出头见天之日,与石赵暴政何异?陛下开科举,立‘惟才是举’之规,实乃照亮寒门士子前行之明灯,打破千年壁垒之雷霆!华夷之辨,门第之见,实为束缚人才、阻碍盛世之枷锁,当以陛下之宏愿,以万民之福祉为念,彻底粉碎之!……”
监考官原本严肃冷硬的表情,渐渐缓和下来,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与感慨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,递了过去,然后转身离开,留给少年一个独自消化情绪、整理心绪的平静空间。这无声的举动,本身也是一种态度的表明。
就在考场内学子们奋笔疾书,思绪万千,在文字的疆场上奋力拼搏之际,贡院之外,却陡然生变,风雨之中传来了不和谐的音符。
几匹快马踏破雨幕,疾驰而来,马蹄溅起一路泥水,打破了贡院周边的宁静。马背上,是几名衣着华丽、神色倨傲、腰间佩着弯刀的鲜卑贵族,看其装束和气势,皆是部落中有权有势的贵人。为首一人,正是慕容部的一位万夫长,名叫慕容垂(虚构人物)。他勒住马缰,马鞭直指紧闭的贡院大门,对着守门的、身披蓑衣的士兵厉声呵斥,声音洪亮而充满不屑:
“去!把里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牧奴、贱民都给老子叫出来!读书科举,是贵族和汉人士大夫的事情,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只会放羊骑马、身份低贱的下等人掺和了?简直是玷污斯文,败坏风气!让他们滚出来!”
守门的士兵是汉人,闻言面露难色,却依旧坚守岗位,拦在门前,声音不卑不亢:“大人息怒,此乃科举重地,陛下有严旨,考试期间,任何人不得擅闯惊扰,违令者……”
“狗屁严旨!”慕容垂怒道,扬起马鞭就要抽下,脸色狰狞,“我看你们是活腻了!敢拦老子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阵更加急促、整齐,如同雷鸣般撼动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瞬间便到了贡院门前!众人惊愕回头,只见一队约五十人的玄甲骑兵,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,冲破迷蒙的雨幕,瞬间便将慕容垂几人半包围起来!为首一人,玄色儒衫已被雨水彻底打湿,紧贴在挺拔如枪的身躯上,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淌,腰间那柄陌刀戒尺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,不是冉闵又是谁?
冉闵勒住战马,目光如电,瞬间锁定了慕容垂,声音平静,却带着千钧之力,压过了雨声和所有的嘈杂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:
“朕记得你,慕容部的万夫长,慕容垂。去年萨水之战,你部归降,朕念你骁勇,仍许你统领旧部,赐你爵禄。”他的目光转向肃静的贡院深处,语气淡漠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如果朕没记错,你的独子,慕容翰,此刻正在这贡院之内,书写着他的抱负与见识,走一条与你、与慕容恪都不同的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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