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张明德,禹州知州,从五品的朝廷命官!可我现在像条丧家之犬,穿着这身从四品同知大人(副职,级别略高于知州)那里“借”来的、明显不合身的青色便袍,抱着我装了半辈子积蓄的小紫檀木匣,撅着屁股,在师爷和两个心腹衙役连拖带拽下,从州衙狗洞般狭窄的后门钻了出来!官靴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,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,踩着满地的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,向着城东周府那高耸的院墙亡命奔逃!
风里裹着浓烟、血腥和一种令人作呕的、属于暴民身上的汗馊与疯狂的味道,刮在脸上生疼。身后,州衙方向那震天的喊杀声、凄厉的惨嚎,像无数根烧红的针,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,扎进我的心窝里!
完了!全完了!我的前程!我的银子!我的…我的小翠红啊!那骚娘们儿,昨晚上还在我怀里撒娇讨那支金簪子!现在…现在怕是…我不敢想!一想就觉得裤裆里一阵湿热!
这禹州知州的缺,是我那河东狮吼的老丈人,花了整整一万八千两雪花银,托了京里吏部王侍郎的门路,才给我捐来的!一万八千两啊!我张家几代盐商攒下的家底,加上老丈人棺材本都掏空了!临上任前,那母老虎叉着腰,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:“张明德!这官是拿金山银山堆出来的!你要是捞不回本儿,给老娘亏了血本,看我不扒了你的皮!还有!离那些狐狸精远点!让老娘知道你偷腥,阉了你!”
怕!我是真怕她!那母老虎娘家势大,又凶又悍。可…可这当官捞钱,天经地义啊!不捞?我拿什么填那一万八千两的窟窿?拿什么孝敬上官?拿什么养家糊口、维持体面?再说,这年头,谁不捞?清官?清官早他妈饿死在任上了!前任王知州离任时,光现银就装了十大车!他捞得,我张明德就捞不得?
捞,也得讲究个门道,得“体面”,得“名正言顺”。夏税秋粮,那是大头。火耗?三成那是朝廷默认的!可我张明德清廉啊,只加收两成半!百姓们还得感恩戴德!剩下的半成?嘿嘿,那是本官体恤民情,给衙门口辛苦的兄弟们的茶水钱!至于实际收了多少,交上去多少?账本?那玩意儿,师爷老钱(就是现在拖着我跑的这位)是此道圣手!做得花团锦簇,滴水不漏!上面来查?好啊!账目清楚明白,库房里该有的粮食一两不少!至于那粮食是陈是霉,是沙是土,谁管?反正数目对得上!
还有诉讼官司,那可是肥得流油!谁家打官司不得孝敬?那周家老大周文渊在江南当知州,他三弟周文礼在禹州城横行霸道,当街打死个小贩,苦主告到我这儿。周秉乾那老狐狸当天晚上就让人抬了五百两现银,外加一对成色极好的玉如意过来。怎么办?简单!师爷老钱妙笔生花,把“当街行凶”写成“口角争执,失手推搡致死”。苦主那边?二十两银子加一句“再敢闹事,按刁民论处”,立马老实了!周家满意,本官得利,苦主…苦主?谁在乎?这世道,死个小贩跟死只蚂蚁有什么区别?还省得他家人饿死。
麻烦?我最怕麻烦!能推就推,能拖就拖。升堂?多累啊!惊堂木一拍,嗓子都疼。不如在后堂搂着小翠红,听听小曲儿,品品新到的龙井,让师爷和老钱他们去料理那些鸡毛蒜皮。只要银子按时孝敬上来,别闹出捅破天的大乱子,本官乐得清闲。
好色?哪个男人不好色?家里那母老虎看得紧,又老又凶,碰都不想碰。可这外面的野花…啧啧。迎春院的头牌小翠红,那身段,那嗓子,那伺候人的功夫…想起来骨头都酥了半截。给她赎身?不敢!母老虎知道了真能阉了我!只能偷偷摸摸,用“办公务”的借口溜出去私会。给她买首饰衣裳的钱?简单!加派一次“城防捐”,或者让城里商户“自愿乐输”一笔“防火费”,就都有了。那些商户敢怒不敢言,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,最后还不是摊到那些泥腿子头上?本官快活了,商户们“捐”了钱得了平安,大家都有好处嘛!
怕死?废话!谁不怕死?我这荣华富贵还没享够呢!所以我才花重金弄来那件贴身穿着的金丝软甲!所以我才拼命巴结守备吴把总,给他塞银子,让他多招兵丁,哪怕吃空饷我也睁只眼闭只眼!图什么?不就图个平安吗?谁能想到…谁能想到流民能成精!能破了城啊!那伙领头的悍匪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?!
“大人!快!周府就在前面了!”师爷老钱气喘吁吁,声音嘶哑地喊道,死命拽着我的胳膊。
我抬头望去,周府那两扇包着厚厚铜皮、钉满碗大铜钉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,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。墙头上人影晃动,刀枪的寒光在火光映照下闪烁。几个护院家丁正将滚烫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金汁(煮沸的粪便混合毒物)从墙垛的凹槽里倾倒下去,墙根下顿时传来几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!还有人在往下砸巨大的石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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