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土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沙盘,炭条在他粗糙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。
每一道,都代表着一支正在高速逼近的契丹轻骑。
“两万骑,分三路,正面的主攻方向……是赤峡谷。”阿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,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昭,“他们的目标是水渠枢纽,枢纽一旦被毁,朔州数十万军民的春耕之水将被截断。他们要断我们的粮,渴死我们!”
寒耕台上的风,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。
林昭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那三道汇聚的黑线上,那不是炭条的痕迹,而是悬在朔州所有军民头顶的三柄夺命弯刀。
他没有像寻常将帅那样立刻召集众将议事,那太慢了,也太常规了。
常规的战法,赢不了这场不对等的战争。
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,仿佛眼前不是两万铁骑压境,而是一场需要精密计算的农事。
他转身,对身后的崔砚沉声道:“去,把《役民册》取来,从第一卷第一户开始,我要知道每一屯,每一家,谁还能骑马,谁……还拿得动犁。”
崔砚心中一凛,却未发一言,躬身领命而去。
他知道,林帅又要行惊世骇俗之举了。
半日之内,林昭亲赴朔州城外的七屯。
这里是朔州授田最集中的地方,也是朔州最后的根基所在。
他站在一处临时搭起的高台上,台下是数百户闻讯赶来的百姓,他们脸上写满了对战争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。
“诸位乡亲,”林昭的声音通过内力远远传开,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,“契丹人来了,他们不为攻城,只为毁掉我们的水渠,废掉我们的田地,让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活活饿死。”
人群中一阵骚动,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。
林昭抬手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:“我林昭今日在此立令,号为‘犁卫令’!凡我朔州授田之家,战时必须出丁一人,自带口粮、牛车与家中铁犁,编入‘骑耕营’,组成‘田甲队’!以手中之犁,卫家中之田!”
“用犁……去跟契丹人的弯刀拼命?”人群中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,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。
是啊,那是耕地的家伙,如何能敌得过饮血的兵刃?
一时间,台下寂静无声,只剩下呼啸的风和百姓们沉重的呼吸声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形佝偻的妇人排开众人,一步步走上高台。
是柳氏,七屯有名的节妇,她的丈夫三年前为守太原城,战死在城头。
她手中捧着一件擦拭得锃亮的旧胸甲,身后跟着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,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倔强。
柳氏将胸甲猛地按在儿子的胸前,对着台下所有人,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:“你们怕,我也怕!可我男人死守太原,不是为了让契丹人的马蹄再踏上我家的田!他爹死了,这个家就得他来顶!他不会使刀,但他会扶犁!”
她转头,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,一字一句道:“去!拿上你的犁,告诉你爹,他没白死!”
少年眼中含泪,却重重地点了点头,转身接过家中的铁犁,笨拙却坚定地扛在肩上。
柳氏的这番话,如同一颗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上。
是啊,他们是农夫,可他们更是男人,是父亲,是儿子!
土地是他们的命,家人是他们的根!
“算我一个!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犁站了出来。
“还有我!我儿还小,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!”
“我家的牛最壮,犁也最重,杀敌肯定好用!”
一时间,群情激奋,三百余户人家,无论老少,纷纷响应。
不到一个时辰,冬耕园外,一支由三百多名少年、壮年乃至老者组成的奇特队伍集结完毕。
他们没有统一的军服,没有锋利的战刀,只有各式各样的铁犁和那一张张决绝的面孔,以及身边默默喷着响鼻的耕牛。
这支军队,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和钢铁的冰冷。
大军集结的同时,林昭的命令已经流水般下达到各个角落。
阿岩,这位曾经的墨家传人,此刻正带领着几十名铁匠,在临时搭建的熔炉边挥汗如雨。
他们将犁铧加厚,以精钢淬火,使其锋利坚硬远超寻常。
更在犁柄中段掏空,灌入融化的铅水再封死,极大地增加了重量和冲击力。
改造后的“铁犁枪”,可插在地上形成坚固的拒马阵,拆解下来,加重的犁柄本身就是一柄致命的短矛。
另一边,苏晚正带着女眷们赶制一种特殊的药膏。
她将数种安神草药混合牛油,让妇人们涂抹在自家耕牛的鼻子上,以防在战场上被火光和喊杀声惊吓。
她更让人将成堆的辣椒晒干磨成粉,混入桐油,刷在田垄边缘。
一旦敌骑冲阵,牛群奔踏,带起的尘土混杂着这些辣椒油粉,足以让任何吸入的战马和骑兵瞬间失去战斗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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