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桥上的风雪,似乎比京城更烈几分。
林昭手中的密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那苍劲的“灯尚明”三字,仿佛带着高德那老宦官独有的、阴冷而坚定的温度,透过薄薄的纸张,烙印在他的掌心——指尖触处,纸面粗糙微颤,像有寒蛇在血脉中游走。
他胸中翻涌的气血骤然平复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和更为决绝的杀机,如冰针扎进骨髓,又似利刃抵喉。
凉州细作已除,后路无忧,这便是一张催命符,催着他林昭,也催着吐蕃七万大军,一同奔赴黄泉。
“铁生!”林昭的声音不大,却如利剑出鞘,瞬间刺破了风雪的呼啸,余音在旷野间撞出清越的回响。
“末将在!”铁生,这位从死人堆里跟着林昭爬出来的悍将,驱马上前,战马喷出一团团白雾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映着雪光,宛如狼瞳。
“传我将令,全军轻装简行,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,每人只留三日干粮、一壶清水!”
此令一出,三千轻骑顿时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,甲叶相碰,发出金属摩擦的嘶鸣,如同惊蛰时地下苏醒的虫群。
三日干粮,七日奔袭赤岭?
这无异于自断后路,将三千将士的性命全压在了一场豪赌之上。
林昭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,如寒锋掠过铁甲,骚动立时平息,连马匹都收住了躁动的嘶鸣。
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却带着一股血腥味,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甜:“三日后,我们要么吃吐蕃人的军粮,要么……就用他们的血肉,来祭奠我大唐的亡魂!听明白了吗?”
“明白!”三千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洪流,声震四野,将咸阳桥上的积雪都震落了几分,簌簌如雨,砸在头盔上发出沉闷的钝响。
队伍末尾,老马吧嗒着旱烟,火星在风中明明灭灭,他眯眼望着自己驴车上满满当当的水囊和草料,嘿嘿一笑,非但没扔,反而把篷布盖得更严实了些,指节敲了敲车板,低声嘟囔:“将军的命令是给骑兵下的,我这驴车,可不算在内。”
话音未落,一名副将策马而来,目光如鹰扫过车厢,冷冷道:“老马,减半——这是军令。”
老马咧嘴一笑,却也不争,麻利地卸下两袋草料与三个水囊,塞进岩缝深处,拍了拍驴屁股:“记着,这儿埋着咱们的活命根。”
大军再次开拔,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。
马蹄踏碎冰雪,溅起的泥水混合着骑士们粗重的喘息,在严冬的旷野上拉出一条黑色的死亡长龙;冻土在蹄下崩裂,发出脆响,如同枯骨断裂。
他们不再是奉诏出征的王师,而是一群奔袭的饿狼,眼中闪烁着对鲜血的渴望,鼻腔里灌满铁锈与雪尘的气息。
林昭一马当先,身后的玄色大氅在风中卷成一道墨色的利刃,猎猎作响,如战旗招展。
他的脑海中不再有苏晚含泪的眼,不再有那块未及打磨光滑的木牌,只剩下一张舆图——那图在他脑中铺展,山川沟壑皆化为血线,每一寸土地都在无声呐喊。
舆图之上,赤岭仓那个红点,正像一颗跳动的心脏,每一次搏动,都牵引着三千孤军的生死,乃至整个河西的国运。
“影随君侧”,高德的这句旧话,此刻在他心中有了新的含义。
那老家伙在朝堂之上为他扫清障碍,而他,则要在千里之外,为君王斩断伸向大唐咽喉的毒牙。
他们一明一暗,皆是赌徒,赌的,是这大唐的未来。
第一日,疾行二百里。
马匹开始出现疲态,口鼻喷出浓重的白气,鬃毛结霜;骑士们则在马背上轮流打盹,即便是片刻的颠簸睡眠,也足以让他们从极度的疲惫中榨取出一丝气力,梦中仍紧握缰绳,指节发白。
第二日,风雪愈大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不见人烟。
他们已经深入不毛之地,寒风如刀,刮在脸上生疼,裸露的皮肤如针扎火燎;有士卒的战马失足跌倒,不等旁人救援,那士卒便自行割断缰绳,将马鞍和兵刃扛在肩上,咬牙跟上队伍,脚步沉重却未曾停歇。
在这样一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军队里,没有人会成为拖累。
林昭的嘴唇早已干裂,渗出血丝,但他始终没有碰过水囊,只是舔了舔唇边咸涩的血痂。
他与将士们同甘共苦,目光如鹰,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敌情。
他派出的斥候如同撒出去的渔网,不断收回着周遭的情报。
吐蕃人主力正猛攻渭州,浑然不觉一支利刃正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向,笔直地刺向他们的命脉。
那十七只火鸽放出的伪令,此刻应该已经生效了。
吐蕃主帅纵然多疑,也必然要分出精力去防备朔方和河西的“援军”,这便为林昭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第三日夜,丑时初刻,大军疾驰六百里,人疲马乏。
按照舆图,他们已成功绕过吐蕃人的主要哨探范围,抵达了一处名为“鬼愁坡”的隐蔽山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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