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站在太原城头,晨雾未散,望远镜筒上还凝着层薄露。
他望着敌营方向,崔乾佑的黑袍正像团乌云般碾过安秃子蜷缩的身影——那疯癫的校尉此刻正抱着半截铁锹啃,甲胄上沾着沙土和血渍。
哥哥。苏晚的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,药碗的热气钻进指缝,该喝药了,昨夜在地道里浸了半宿,别染了风寒。
林昭接过药碗,苦汁滑过喉咙时,眼底映出敌营里晃动的人影。
叛军正在撤帐篷,旗杆上的黑旗被风撕得猎猎响。移防了。他轻声道,崔乾佑怕了。
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看见叛军士卒正往沙地里埋铜瓮,那些铜瓮...是做什么的?
听沙阵。林昭把望远镜递给她,每百步一口,沙面撒灰,昼夜轮巡。
他防的是地底下的动静。指尖叩了叩城砖,砖缝里还嵌着地道里带出来的湿土,可他越防地,越失天。
地脉是死的,人心是活的。林昭转身时,看见周九章正蹲在墙根,枯瘦的手指插进砖缝里捻土。
那地师今日没穿道袍,粗布短褐沾着泥,发间还别着根草茎——自打进了营,他便说堪舆要接地气。
东南土湿。周九章突然开口,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,宜藏水脉;西北砂硬,可承重压。
林昭脚步一顿,眼底腾起光。
他蹲下来,指尖跟着周九章的手按在砖缝里:七道主脉,十三支络,通城内外。
藏兵、运粮、伏火...都在地底下。
周九章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:地网?
地网。林昭站起身,风掀起他的披风,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虎符——那是张巡城破前塞给他的,这太原城,该换种守法了。
李光弼的帅帐里飘着松烟墨的味道。
林昭站在沙盘前,指尖划过太原城的模型,身后传来嗤笑:地道战?
上个月王二麻子挖通北沟,结果塌了半段城墙,压死三个伙夫。
那是他不懂地脉。段崇把佩刀往案上一磕,刀鞘撞得沙盘里的土块簌簌落,林校尉炸粮囤那日,地道口离敌营三十步,砖缝都没裂半道。
李光弼的目光从林昭脸上移到沙盘上。
这位河东节度使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昨夜的霜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——那是哥舒翰送他的,剑穗已经褪成了灰白色。需多久?
三月。
工料?
末将自筹。
帐外突然传来驴叫。
老马掀帘进来,肩头搭着破棉袄,怀里还揣着个黑陶酒壶。匠户、矿工、窑工都召齐了。他把酒壶往案上一墩,您许的免赋三年,比县太爷的告示管用。
李光弼挑眉:你倒是会借势。
乱世里,百姓要的不是虚礼。林昭弯腰拾起沙盘里的土块,是活下来的指望。
三日后的工地上,三百壮丁扛着铁锹排得像条长龙。
林昭站在土坡上,手里举着根竹尺:三尺一撑,五步一通!
撑木要选槐木,耐腐;通口要留砖缝,透气!他指着远处正在量地的周九章,地师说东南有暗流,那片先打桩!
陈七从人堆里钻出来,脸上沾着泥,手里举着根断成两截的竹尺:校尉,这法子...能成?
你在睢阳挖过猫耳洞。林昭拍了拍他的肩,猫耳洞能藏人,地网就能藏千军。
掘到第二十日,东南主脉的坑底突然传来闷响。
林昭正蹲在井口吃炊饼,就见泥水地喷出来,两个士卒被冲得撞在坑壁上,转瞬就被泥浆埋了半截。
拉绳子!他扔掉炊饼,抄起井边的长竹往坑里探,竹梢触到水流的瞬间,手腕震得发麻。暗流!他扯着嗓子喊,快把竹笼搬过来!
周九章连滚带爬冲过来,枯瘦的手扒着井沿:这水脉走的是古河道,硬堵要塌!
我知道!林昭额角的汗混着泥往下淌,想起幼时在江南,老丈修水渠用竹笼沉石——竹笼透水,碎石填缝,既能缓流又能固基。
他抓过旁边的竹篾,编笼!
填碎石!
快!
三十个壮丁围上来,竹篾在手里翻飞。
林昭脱了外袍,咬着牙把第一笼碎石推进涌口。
泥浆溅了他满脸,却见水流慢慢弱了。
第二笼、第三笼...当第七笼沉下去时,泥水终于变成了细流。
周九章跪在井边,颤抖的手摸着竹笼上的篾纹:这不是堪舆...是活地之术。
林昭抹了把脸,泥水里露出白牙:地如人,伤在脉,治在法。
七月十五的月光像银粉撒在地上。
林昭带着陈七猫在地网的支道里,鼻尖萦绕着潮土和火油的气味。
支道口离叛军粮囤只有二十步,他摸着火油坛上的硫线,手指在绳结上绕了三圈——这是拉火机关,细绳连到地道壁,外面缠着枯藤。
校尉,这藤...陈七压低声音。
叛军巡夜走沙面,马蹄踢到藤就会扯绳。林昭把最后一个火油坛塞紧,他们只防地底下挖,没防地底下烧。
次日晨,敌营方向传来炸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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