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华走过去,没抱她,没安慰她,只是站在她面前,问:“伤着没?”
安安摇头。
“害怕吗?”
点头,又摇头。
碧华转向警察:“同志,我女儿……”
“您女儿很勇敢。”女警笑着说,“那个醉汉是老色狼了,专挑夜班女店员下手。您女儿及时报警,还协助我们取证,立了功。”
碧华松口气,但没完全放松。她看向刘姐,刘姐忙说:“王姐,(王姐这个称呼是随着王强的姓氏来的,也是碧华。张姐是碧华娘家这边来称呼她的。)这事儿怪我,不该让她上夜班……”
“不怪你。”碧华打断她,“她自己选的。”
手续办完,走出派出所,天已经黑了。安安一直低着头,等走到没人的地方,突然抱住碧华,哇一声哭出来。
“妈,我害怕……他扑过来的时候,我以为我要死了……”
碧华紧紧抱住她,拍着她的背:“不怕不怕,妈妈在。”
“但我没退缩……”安安抽噎着,“我记得你的话,先保护好自己,再想办法解决……我按了报警器,还拿防狼喷雾喷他……”
“你做得对。”碧华声音哽咽,“做得非常好。”
路灯下,母女俩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。碧华想起安安小时候,摔倒了要她抱,打针了要她哄,做噩梦了要她陪。现在,女儿长大了,能独自面对危险,能保护自己,也能保护别人。
她该高兴的。可心里那点高兴,全被后怕淹没了。
“妈,”安安抬起头,眼睛肿得像桃子,“我不想打工了。”
碧华心里一紧:“那你想……”
“我想回家。”安安说,“我想上学。”
回去的大巴上,安安靠着碧华的肩膀睡着了。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在睡梦中偶尔抽噎一下。碧华轻轻拍着她,像拍婴儿。
手机震了,是王强发来的微信:“接到闺女了吗?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,没事,别担心。”
碧华回:“接到了,在回去路上。爸没事就好。”
想了想,又补一句:“安安说想上学了。”
那边秒回:“好事。回家说。”
放下手机,碧华望向窗外。夜色如墨,繁星点点。她想起两个月前,送安安走的那天,也是这样的夜。那时她满心不舍,满心担忧。现在,女儿回来了,带着一身伤,也带着一身铠甲。
值吗?值。这身铠甲,是学校给不了的,是她教不了的,是必须用汗水和眼泪,亲手锻造的。
安安动了一下,喃喃:“妈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我错了。”声音带着睡意,但很清晰,“我不该任性,不该不上学。”
碧华鼻子一酸:“知道错了就好。”
“打工好累……”安安往她怀里蹭了蹭,“上学……真好。”
这句话,碧华等了两个月。等得心焦,等得憔悴,等得白发都多了几根。但现在听到了,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,只有满满的心疼。
“累了就睡吧。”她柔声说,“到家妈叫你。”
“嗯。”安安含糊应着,很快又睡去。
碧华看着女儿的睡颜,想起她刚出生时,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,靠在她怀里,睡得天昏地暗。那时她想,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。
现在她知道了,最好的不是锦衣玉食,不是无忧无虑,而是一身本领,一颗强心脏,和无论走多远都知道回家的路。
车到站,安安醒了,揉着眼睛下车。看见等在外面的爸爸,她跑过去,扑进他怀里。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
王强紧紧抱住她,喉结滚动,没说话,只是拍她的背,一下,一下。
一家三口往家走。路灯把影子拉长,缩短,又拉长。安安在中间,左手牵妈妈,右手牵爸爸。
“妈,”她突然说,“我以后不喝奶茶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太甜了,腻。”安安说,“还是白开水好喝。”
碧华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掉下来。
是啊,白开水最好喝。平淡,但解渴;寻常,但必需。就像生活,轰轰烈烈终究会归于平淡,而能在平淡中品出滋味,才是真的长大。
到家了。灯亮着,饭在锅里热着,床铺好了。一切如常,一切又不同。
安安洗了澡,换上家居服,坐在书桌前。桌上还摊着两个月前的卷子,分数刺眼。她看了会儿,开始收拾。
碧华站在门口看。女儿的背影挺直了,肩膀宽了,举手投足间有了大人的模样。那两个月的苦,没白吃。
“妈,”安安回头,“我明天去学校,找李老师。”
“好。”
“我想从初二重新读。”
碧华愣住:“为什么?”
“落下的课太多,跟不上了。”安安很平静,“重读一年,打好基础。”
碧华走过去,摸摸她的头:“你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。”安安握住她的手,“妈,谢谢你让我去打工。这两个月,比我读十年书都有用。”
碧华的眼泪又涌上来。但这次,是甜的。
夜深了,安安睡了。碧华和王强躺在床上,都睡不着。
“真重读?”王强问。
“嗯。孩子自己有主意,是好事。”
“那……打工的钱?”
“她说了,留着交学费。”碧华笑,“还说,以后寒暑假还去打工,挣生活费。”
王强也笑:“长大了。”
是啊,长大了。以疼痛为代价,以眼泪为学费,跌跌撞撞地,长大了。
窗外,月亮升起来了,很圆,很亮。碧华想起那句诗: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她的安安,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。虽然弯了点,远了点,但终究,是向前走了。
这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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