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腊月,寒风像小刀子似的,刮得人脸生疼。王家小院里,却因新添的小孙女心心,而透着一股子不一样的暖乎气。但这份暖乎里头,也夹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像是一锅炖菜,既有肉香,也有点儿糊锅底的焦味。
这事儿得从心心做“九宴”那天说起。宴席散罢,送走了大部分宾客,院子里杯盘狼盆还没收拾利索,婆婆却红着眼圈,一抹身钻回了自己屋里,坐在炕沿上,肩膀一抽一抽地,竟低声啜泣起来。
正帮着收拾碗筷的大嫂眼尖,赶紧跟了进去,放下手里的家什,凑上前关切地问:“娘,您这是咋啦?今儿个大喜的日子,心心做九,您该高兴才是,咋还抹上眼泪了?让外人瞧见多不好。碧华这月子坐得也不容易,您可别再添心事。”
婆婆抬起袖子擦了把眼泪,鼻涕泡都快出来了,她带着哭腔,愤愤不平地开始倒苦水:“我……我是替碧华她娘憋屈得慌!你说说,碧华这正坐月子,身边最需要个知冷知热的长辈陪着。我本来想着,她妈要是能留下来,哪怕就陪碧华一天呢,娘俩说说体己话,碧华心里也舒坦点。可你看她那个姑!”婆婆说到这儿,声音拔高了几分,像是找到了宣泄口,“她舅妈在车上说她姑那几句,哪句说错了?啊?碧华她奶奶,那不是她姑的亲娘吗?她当闺女的,伺候自己亲娘一天怎么了?能累着她还是咋的?”
婆婆越说越气,模仿起碧华姑姑当时那语气,拿腔拿调地学舌:“‘景,你走不,咱娘谁照顾?’你们听听!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!‘景’?她倒叫得出口!好像碧华妈是她家使唤丫头似的!那眼神,那语气,活脱脱就是吃定了碧华妈性子软和好欺负!碧华妈当时就傻在那儿了,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那个难堪哟……我这心里头,跟针扎似的!”婆婆拍着大腿,眼泪又涌了出来,“合着就因为她妈老实,就得受这份窝囊气?我这当亲家的,看着都来气!”
两个嫂子也围了过来,听了婆婆的叙述,都纷纷叹气。大嫂性子直,撇撇嘴道:“娘,您生气有啥用?碧华她姑那脾气,咱又不是头一天知道。在娘家当姑娘时就厉害,出了门子更甚。咱有啥办法?”
二嫂比较细心,压低声音说:“我现在倒是有点明白,为啥碧华当初铁了心要嫁到咱们这农村来了。强子人是憨直了点,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。她那个大家子,看着是城里人,可这关系处起来,也太熬煎人了,还不如咱们乡下人痛快!碧华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,怕是还没咱们这些泥腿子过得自在舒心呢!”
这话说到了婆婆心坎里,她哭得更伤心了:“我就是心疼碧华这孩子啊……命苦……”
尽管婆婆万般不舍和气愤,碧华的母亲爱景,最终还是在那个尴尬的气氛中,跟着姑姑一行人回去了。婆婆送走她们,回到碧华屋里,抓着还在月子中的碧华的手,眼泪又掉了下来:“碧华啊……我苦命的孩子……你这……唉……”她哽咽着,说不出完整的话,但那眼神里,充满了对儿媳的怜惜和对亲家母遭遇的不平。
碧华靠在炕上,脸色还有些苍白,她反手轻轻握住婆婆粗糙的手,勉强笑了笑:“娘,我没事……我妈她……习惯了。您别难过了,别吓着心心。”她的平静之下,藏着多少对母亲的心疼和对原生家庭的复杂情绪,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世事难料,就在心心做九宴后没多久,腊月二十三,过小年那天晚上,碧华的奶奶,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,安详地闭上了眼睛。老人年纪大了,身体一直不好,这次病倒,大家心里都有了些准备。王强作为孙女婿,一直在床前守着,端水送药,直到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,帮着料理完后事,才顶着寒风深夜赶回家。
到家时,已是后半夜。婆婆一直没睡,守着炉火等着。见儿子回来,满脸疲惫,身上还带着寒气,她连忙倒上热水,压低声音问:“都……办妥了?”
王强点点头,搓着冻僵的手:“嗯,送走了。十一点钟没的,很安详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碧华屋子的方向,犹豫着问:“娘……这事,告不告诉碧华?她这还没出月子呢……”
婆婆也犯了难,眉头拧成了疙瘩:“按说……该告诉,那是她亲奶奶。可她又坐月子,怕听了伤心,再回了奶……小安安就没口粮了,我的宝贝孙女会挨饿的!”
王强沉吟了一下,憨厚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果断:“还是告诉吧。瞒着她,以后她知道了,心里更落埋怨,再落下心病就不好了。碧华……她不是那不懂事的人。”
于是,娘俩轻手轻脚地走进碧华屋里。碧华刚喂完孩子,还没睡,正靠着枕头,借着昏暗的灯光,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。听到动静,她抬起头。
婆婆坐到炕边,语气尽量放得平缓:“碧华……有个事跟你说,你……你别着急。你奶奶……今儿晚上,走了。强子刚忙完回来。老人走得很安详,没受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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