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络舆论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，“透明厨房”计划便迫不及待地从纸面跃入现实，像一头急于证明自己的年轻猛兽，却在第一步就重重地撞上了冰冷的铁壁。
林小满站在旗舰店后厨改建现场。
震耳欲聋的电钻轰鸣声、金属切割的刺耳尖啸、工人们粗声大气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股令人烦躁的声浪，不断冲击着耳膜。
空气里弥漫着粉尘、新漆和焊接金属的混合气味，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他手里捏着那份被揉得有些发皱的项目进度表，原本清晰的日期节点，此刻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，模糊不清。
他紧锁的眉头间，沟壑深得能夹死蚊子，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那面刚刚被开凿出巨大窗口的墙壁上。
那里，本该是未来“透明厨房”最耀眼的展示窗口——一块巨大、澄澈、坚硬的超白玻璃将镶嵌于此，成为连接顾客与后厨的魔法之镜。
然而此刻，窗口边缘裸露着粗糙的混凝土和钢筋，像一个尚未愈合的狰狞伤口。
一群穿着印有“创视科技”logo工装的技术人员，正围着几台打开的工具箱和设备箱，愁眉不展地低声争论着什么。
为首的技术负责人王工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、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年轻人，正用力挠着头皮，脸上写满了焦躁和挫败。
他手里拿着一卷复杂的线路图纸，纸页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。
“林总，” 王工小跑着过来，眼镜片上都沾了一层白灰，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拔高，带着明显的焦虑，“又卡住了！还是老问题！信号干扰太他妈严重了！跟进了鬼打墙似的！”
他指着那面刚开好的窗口边缘，那里预埋着密密麻麻、粗细不一的线缆管槽，像纠缠不清的血管神经。
“您看，这堵墙是承重墙，钢筋密度太高了！我们按常规方案预埋的高清视频线和传感器数据线，只要一通电，信号就被钢筋网吸得干干净净！别说实时传输高清画面了，连个稳定的黑白信号都保不住！雪花点比冬天的鹅毛大雪还密集！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从旁边一个技术员手里夺过一个平板电脑，手指粗暴地在屏幕上划拉着。
屏幕上显示着几路刚刚接通的测试监控画面。
画面剧烈地扭曲、跳动，布满密集的雪花点和诡异的彩色条纹，如同信号极差的旧电视。
偶尔能看清的画面，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，模糊不清，人影晃动如同鬼魅。
其中一个画面甚至直接黑屏，只剩下一个刺眼的红色“ERROR”提示框在不断闪烁。
“还有这！” 王工又指向天花板角落几个已经安装好的、造型精巧的半球形摄像头，“我们选的这批4K超清广角摄像头，参数是顶级的，可这后厨环境太复杂了！高温！高湿！油烟重！加上各种大功率设备运行的电磁干扰……它们娇贵得跟林黛玉似的！动不动就过热报警、镜头起雾、信号漂移！指望它们24小时稳定直播？除非给每个摄像头配个空调房加除湿机！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小满脸上。
“数据传输更是灾难！” 王工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脑门，“我们设计的是多路超高清视频流、传感器数据（温度、湿度、关键操作点识别）实时上传云端，再分发到各个展示终端和用户手机APP。想法很丰满，现实太骨感！现场的网络环境根本撑不住这么大的数据吞吐量！一开直播，后台服务器就亮红灯，数据传输丢包率高达百分之四十！用户看到的不是卡成PPT，就是直接断线黑屏！这哪是透明厨房？这简直是‘卡顿厨房’、‘雪花厨房’！”
他挥舞着手臂，几乎是在控诉：“林总！不是我们不尽力！是这现场条件太苛刻！我们之前在其他餐厅装的那套‘透明厨房’系统，跟您这个比，那就是小木船和航空母舰的差距！根本不是一个量级！我们现有的设备和技术方案……搞不定！真的搞不定！除非……除非推翻重来，换更顶级的设备，重新设计布线方案，还要对整个后厨的电力、网络做彻底的升级改造！那成本……那时间……”
王工没有说完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。
巨大的失望和焦虑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林小满。
他感觉胸口发闷，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。
眼前那混乱的施工现场、王工那张写满无能为力的脸、平板电脑上那些惨不忍睹的测试画面……这一切都像一把把钝刀，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距离他对着所有股东和媒体承诺的“透明厨房”正式开放日，只剩下不到三周！
网络舆论刚刚平息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，等着看“满堂彩”如何兑现这个“眼见为实”的承诺。
如果到时候呈现在公众面前的，是这样一个信号中断、画面模糊、卡顿不断的“半透明”甚至“不透明”厨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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